“什么?”侍卫正不解,可手上的动作未停,正准备肘击翁渟的脊背,翁渟突然向旁侧跨一步。
“去告诉你们国公一声,翁少师请见。”他道。
侍卫一头雾水,手中的刀也失了力:“谁?”
翁渟颇觉好笑:“翁渟,翁少师的名,没听过?”
到底是谁在自轻,他无奈地笑了笑。
侍卫许是想起来了,大惊失色,刀脱手直直落地,“你就是翁渟?”
“我是翁渟。我今日不追究你的失礼,快去通传吧。”
侍卫跌跌撞撞,扶着门框进去,顷刻间,便躬身出来。
“少师大人,国公有请。”
翁渟目色平静,稍稍点头,抬步而起,与头顶御赐牌匾擦身而过。
玄漆布满横梁立柱,湖中有一亭,唯假山两座耳。草木稀落,池中鱼影寥寥,枯草成堆,倒是不见生机。
游廊堪直,未有曲水流觞之意,想来是翁展宁为了便于洞察府中情形,不爱曲折复杂,直愣愣的游廊如深不见底的井口。
翁渟慢悠悠地走着,该是走马观花,却无花可赏,当真唏嘘。
“国公府还真是简洁素雅。要去何处,怎的走了这么久。”翁渟置喙道。
领着他往前走的小厮没有搭话,依旧埋着头走着,步子轻快又匆忙。
“除了翁国公,还有谁在候我?”翁渟倚过头问道。
小厮仍是不语。
翁渟跟上他的步伐,轻声问道:“国公府里,不可出声?”
小厮一言未发,步子又加快了些。
翁渟没有一味地跟上,而是放缓脚步悠悠而行,和小厮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国公府规矩森严,底下的人不敢多言一句。草木稀疏寥落,尔尔人丁添些生气。
翁渟突然觉得,枫栖殿的枫树生得格外好。
虽然他一直都这么认为。
他正踱步徜徉之时,小厮顿住步子,小声说道:“少师,书房到了,国公就在此处见您。”
翁渟浅浅颔首,抬眸望了望门上悬梁。
没有牌匾。
这间书房没有名字。
按规矩来讲,翁渟是客,当正堂落座。可小厮偏把他带来了这一处无名无姓的地方,不愧是翁展宁的薄凉。
他叹了口气,推门而出。
翁展宁老朽的背影覆于木影之中,淡灰锦袍笼罩着他瘦削的身形,朦胧的水雾勾勒不出他的轮廓。小时候依稀见过的一眼,却无法与眼前人重合。
“你终于来了,不必行礼。”声音如同沙漠中的百年枯木,干涸而沉稳。
翁渟扯过一抹笑,装作不解:“为何说是‘终于’?难不成国公等我很久了?”
“翁少师是御前新贵,将上任的春闱主考,我该等一等的。”翁展宁转过身,白茫茫的水汽随着他口中的话语烟消云散。
一刹那,记忆仿佛敲响了鸣钟。
寿安宫里翁展宁毅然的脸,和跟前目带慈光的脸相互交融,最终成了翁渟不敢认的模样。
“我儿,让爹好好看一看你。”翁展宁伸出枯树皮般的手,意欲拉住翁渟。
翁渟下意识地后退,眼瞧那滞于半空的手失落地缩了回去。
“国公莫不是忘了,国公府只有一个儿子,叫翁汲。”翁渟哂笑道。
“你还在怪我。”
翁渟笑着哼了一声,真觉不可思议:“国公乃朝廷众臣,止川扪心不敢怪之,也从不想怪之。”
不怪,不念,不嗔,便都是无情。
是从未有过的父子之情。
“翁渟。”翁展宁突然狠言唤他。
翁渟没有理会翁展宁的不悦,反而接着道:“若搁以前,我或许还会对我所谓的父亲抱有一丝期待,渴望他能对我有一句的关怀,哪怕一句。可国公,你别忘了,是你先将我在族谱上除名,是你在寿安宫亲口和我断绝了关系。如今一口一个‘我儿’地唤着,我只觉得难听。国公,这难道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怎么,难不成今天还要我陪你上演,认祖归宗的戏码?”
“翁渟!”
“翁渟!”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呼啸而来的,还有重重的推门声。
翁渟淡定地回过身,翁汲怒不可耐的气焰简直要烧了整座国公府。他快步上前扼住翁渟的脖子,颤抖道:“你怎么跟爹说话的!”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