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二人又沿着田垄走了一段,日头已经渐渐偏西,姜见黎正欲离去,却听岑副监在她身后道,“主簿,有一事,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开了口,就没什么不当讲的,说来听听。”
岑副监斟酌了一番才开口,“主簿离去这段时日,陛下曾微服驾临万作园。”
夕阳的霞光铺满了天边,落日熔金,直视得久了,刺得人眼睛发酸,姜见黎面朝夕阳眨了眨酸痛的双眸,过了许久才道,“哦?是吗?”
岑副监拿不准姜见黎是想听还是不想听,只能委婉地告诉她,“陛下言那一日是路过此处,故而进来瞧瞧,臣原想引陛下看一看各处试验田,可是刚上了田垄,吴大监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姜见黎的脸上瞧不出任何表情,岑副监再开口时便有些惴惴不安,“下官依稀听到吴大监说什么‘暗卫密报’,待陛下看了密报内容,才知与您有关。”
“是说我坠江之事?”
“是。”
“那么当时的陛下,是什么反应呢?”姜见黎大抵能够猜到,但仍十分好奇。
“陛下天威难测,下官难以窥探。”
果然是没什么反应,亦或是,对于她的“死亡”十分平静。
这才是萧贞观。
对于这份落在她身上独一无二的冷漠,姜见黎并不觉得奇怪。
她提醒岑副监,“陛下既说是微服路过,那么此事也不必再张扬出去,免得洛人口舌。”
岑副监凛然道,“是,下官明白。”
天边铺陈的晚霞越来越浓丽,姜见黎踏着霞光回到了农庄。
她那处小院的前圃与后圃里头就剩几棵树还活着,前屋后舍被野地包围,荒得不像农庄,像荒郊野岭里头突然冒出来的破败道观。
五娘听闻屋外的动静,急急忙忙从园子里跑出来,见了人,惊喜道,“娘子总算回来了。”
一个两个的见了她,怎么都同见到救星一般。
姜见黎隔着篱笆问道,“我这园子离开前不长这样吧?如今怎么比羊圈还不如?”
不等五娘开口,她又道,“罢了,今夏那个情形,庄子上的人无事便好,败了就败了,还能再种。”
“人无事,无事。”五娘让姜见黎安心,“最热的那几日,婢子每日都同胡媪一起熬解暑的汤药分给庄子上的人,无人出事,娘子您安心吧。”
槐花树上的槐花早就凋谢了个干净,如今连叶子也不剩,光秃秃。姜见黎路过这棵槐花树身边时,树枝勾住了她用来束发的发带。
五娘上前去帮她解,却连发带一道解了开来,长长的银带飘落在地,覆住了园中唯一一抹颜色。
枯败之中,竟有一线生机。
槐花树下长了一簇野花,她的园中从未出现过这种野花,许是飞鸟带来的种子,机缘巧合之下才在此处落地生根。
姜见黎蹲下身拨了拨,比晚霞要艳丽的花骨朵格外夺目。若是萧贞观见了,必要说此花艳俗,但是她却觉得,浓艳是生命力的体现。
“取个陶瓶过来,汲上些水,不需多,半瓶就够了。”
最终这一簇浓艳的野花竟有姜见黎的辣手成了屋中的家花,花离了土,再怎么悉心照料都难以活过七日。
姜见黎小心翼翼地将野花插入陶瓶中,将一枚光滑的,黑白相间的石子压在了瓶底,五娘见状好奇地问,“娘子,那是玉髓吗?”
“不是,只是一枚普通的石子。”
这样的石子江里头多的是,而瓶底这一枚,是她从江里顺手捞上来的。
翌日早朝,论功行赏。
所有人都依照在赈灾之中的功劳得了金银钱帛,唯有姜见黎是升官。
萧贞观将她从司农寺主簿升为司农丞,升了一级,从六品进了五品。
当五品朝臣的绯袍送到她手中时,她告诉自己。
四下皆耳目,不可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