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低下头,顿时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是一只全身漆黑的猫,眼睛像琥珀,幽亮阴森,它开口‘喵’了一声,声音像从寂静无夜的黑夜里钻出来的。
她往岳星轮身边靠了靠,生怕这猫吃人。
“别怕,它不咬人。”
岳星轮瞥向那猫:“巴伦!”
黑猫听到岳星轮的声音,向后退了两步。
向晚卿一面谨慎地睨着那猫,一面往里走。
黑猫在后面跟上。
走到客厅里面,向晚卿才看见沈知赫坐在那里。
他坐姿很考究,双手放在胸前,手里转着银球,一身中山装,头发花白,半阖着眼,好像没有要迎接向晚卿的意思。
看他的坐姿笔挺,想必中气一定很足。
向晚卿还在想过两年沈知赫可能就要入土了,这会儿乍舌。
他这中气,估计二十年内是死不了了。
别墅空荡荡,除了三个人一只猫,并没有佣人。
岳星轮拉着她走过去,轻声唤他:“爷爷。”
向晚卿硬着头发也笑着叫他:“爷爷您好。”
沈知赫慢悠悠地睁开眼,老人家的眼袋有些重,眉阔炯然,下面的眼很淡,在她身上打量时像块冰在身上蹭,背脊爬上一抹凉意。
“你就是向晚卿?”
来都来了,拼了!
向晚卿马上堆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弯起的眼尾没有谄媚,反倒有几分惊喜:“您就是沈知赫沈先生吗?”
她没叫爷爷,反而直接称呼他为先生。
沈知赫挑起一侧的眉,有些新奇地看过去,眼底透出探究。
他这种身份的人,阿谀拍马的人见多了,对这种人还有些厌烦,如果向晚卿当真拍他马屁,让他更加嫌恶。
但向晚卿笑容里不假收敛的惊喜,还挺耐人寻味。
尤其是,多少年没人称呼他为先生了。
沈知赫肃平的眉心微抬:“你称呼我先生?”
岳星轮扫了向晚卿一眼。
她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始演戏:“对呀,我大学时的导师傅程远曾经跟我们提起过,沈知赫先生当年随父亲去美国迎回我国一位著名的科学家,为了带动中美友谊的发展,甘愿留在美国。”
“可是当年抗美援朝战争后,美国对在美国的中国人并不善待,屡次出现施压中国劳工,以及诬陷中国同胞的情况,但沈老先生当时带领在美的中国华人反抗到底,追查背后真相,才使得中国同脆得以生存。”
“后来沈老先生在美经商,不但推动了美国的经济,更让美国人对华人改观,凭一已之力成为美国华裔议员。当年导师讲您的事迹时,同学们都很佩服您的魄力,只可惜未能一睹您的风采。”
沈知赫苍苍老矣的眉目深凝着向晚卿,内心某一处经年的情绪被翻腾而起。
那些被岁月陈封的记忆被捅破了一块,光芒一点点照进来,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就好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缓缓铺开。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当年我哥哥在抗美援朝中牺牲,我随父亲去美国,相当于半个人质。曾经的不甘造就了现在的我。”
初到美国的艰辛,以及年少时的轻狂,他也曾遍体鳞伤,也曾一次次从尸骨堆里爬出来。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一身的热血。
虽然知道向晚卿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可她的话正中下怀,对于一个漂洋过海,漂流了半个多世纪的人来讲,回忆是最最温暖的。
他脸上的严肃淡了下来,红润的眼尾弯了弯,重新打量了几眼向晚卿:“还别说,你这小模样,我还是真喜欢。难怪阔阳为了你,宁愿反了我这个爷爷。”
岳星轮听向晚卿说完,不由得抿唇一笑。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看来是他多虑了。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
说起这个,向晚卿也是早有准备,刚才还挂了一脸笑容的女孩,这会儿垂着眼嘟了嘟唇:“爷爷您不知道他有多恶劣,当年在高中时,有一天放学,他把她骗到小树林里,然后,然后就......”
本来就娇滴滴的小人儿,眼底湿漉漉的,双睫瞬间染上水雾,站在那垂着眼,肩膀跟着颤抖,说不委屈都没人相信。
岳星轮半拧着眉转过头。
向晚卿偏还抽泣起来,大颗的泪从她眼睫滴答滴答地流淌:“我那时候根本不喜欢他,可是他这么对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说着,她抬手掩泪,泪水直接濡湿了手臂。
岳星轮眼角抽了一下。
向晚卿心里这个痛快:你不是欺负我吗?这下子我还不报仇了。
“太不像话了。”他快速转了两下金球。
岳星轮那天对向晚卿的态度,沈知赫已经想到了。
这个时代的孩子,尤其是高中,谈恋爱是普通现象。
但向晚卿这么一告状,声泪俱下,好像在控诉他不会教孙子一样。
毕竟当年岳星轮十八岁时才回到沈家,可之前的事他也不能推卸责任。
向晚卿见好就收,也没想为难岳星轮:“爷爷,我那时候才十七岁,我都吓死了,他还威胁我不能说出去,要不然就把这件事告诉我妈。”
“不过这些年我也没再怨他,尤其是这次回来,他对我真的很好,我才答应嫁给他的。”
瞥见岳星轮幽幽递过来的目光,好像在说:真有你的,这也能骗?
向晚卿当没看见,把眼泪一擦,猫崽子似的抽了两声。
旁边的黑猫也‘喵’了一声,还跑过来在向晚卿脚下蹭了蹭。
好像是来安慰她的。
沈知赫本来还想给向晚卿一个下马威,这会儿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只觉得这丫头果然厉害,三言两语,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这会儿倒觉得岳星轮眼光还真不错,要知道在他面前站着的人,别说演戏,看他一眼就瑟瑟发抖。
能这么稳定发挥的人,还真不多。
他把金球子往旁边的茶几上一放,笑容也温和了许多:“既然嫁进了我们沈家,聘礼还是要的。”
旁边的赫朗亚走过来,将一个袋子交到他手里。
沈知赫这次来,也没打算难为他们,他已经想通了。
自己垂垂老矣,以后的日子不如就交给年轻人吧,岳星轮有这个魄力,他想折腾随他了。
“这是八千万,还有京北的两套房子,我们沈家娶媳妇,寒酸不得,不仅是在京北,在华而街也是深受瞩目,等你们安顿好了,回趟美国。”
沈知赫抬手,把袋子递给向晚卿。
她看了岳星轮一眼,后者只是笑着点点头。
天哪!
八千万?
她发财了!
向晚卿也不做作,人家给了她就接过来:“谢谢爷爷。”
她把礼物也拿了出来:“爷爷,这是我给您买的怀表,它只有一种时间,也是中国时间。”
沈知赫一愣。
向晚卿发自内心地笑笑:“我和阔阳都希望您能回到京北,落叶归根,我们想尽尽孝道。”
一只只有中国时间的怀表,就相当于让沈知赫时时刻刻感受到祖国跳动的力量。
很普通的一块表,甚至不是金的,但在他手里感觉沉甸甸的,瞬间湿了眼眶。
接下来的聊天就愉快多了,沈知赫也没有崩着,向晚卿讲了这些年工作上的经历,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沈知赫还给她评论了一番。
她就耐心地听着。
岳星轮长长吁了口气。
向晚卿字字句句压在沈知赫的软肋上,又打了一张哀兵牌,成功把沈知赫刁难的话都挡了回去。
他开始回忆高中时,向晚卿游走在每个同学之间,仿佛掌控每个人的爱好和弱点,连老师都不放过。
所以高中三年,没有人说她不好,甚至大家都觉得她是小天使。
她的确有这个能力,只要她希望,能将每个人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就看她愿不愿意。
可是岳星轮想不通,她是如何掌控他的呢?
他可能是那个唯一的,主动往她手心里跳的那个人。
他心里柔柔地笑了。
快到中午时,沈婉秋、沈若秋和沈亦寒、顾若男也来了。
向晚卿看见沈婉秋头皮发麻,接下来是不是还得逐一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