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
胸腔里的心脏撞得生疼,仿佛要冲破肋骨蹦出来,陆迟强迫自己镇定,将头埋在他的衣领,指尖无意识卷着时默后颈的碎发,“你背我走平路,我背你走楼梯,怎么样?”
滚烫的呼吸掠过脖颈,此刻面颊烧得厉害,后颈被垂下的发丝扫过,酥痒感顺着脊椎炸开,心脏不受控地加速,连带着说话的尾音都在颤抖,“不用了。”
橙黄光晕里,两个交叠的影子歪歪扭扭。此刻,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两人面颊烧得厉害。
在楼道口,陆迟从他的身上下来,两人十分有默契地一言不发,也不去看对方,直到爬上六楼,时默在门口慌乱地翻遍口袋也摸不到钥匙的金属棱角。
陆迟指尖捏着枚铜色钥匙探到他眼前,钥匙环上的毛驴挂件已经不在,只剩光溜溜的一枚。
钥匙尖擦过时默掌心,微凉的触感却比不上对方指尖擦过他手腕时的温度。时默转身要夺,却撞进一双盛着星光的眼睛,那人歪着头,“钥匙给你,驴我拿走了。”
“好,给你。”
玄关处,金属钥匙被紧紧握在掌心捧在胸前,硌在掌心生疼,却抵不过耳畔骤然加重的呼吸——他的心跳,此刻都快震碎胸腔。
厨房传来瓷碗相碰的叮当声,听到门口有动静,周丽敏系着围裙探出头,“小默你回来啦,洗手吃饭了。”
蒸腾的热气裹着甜香漫过客厅,餐桌上瓷盘里,红亮的排骨卧在酱汁里,张磊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小默多吃几块排骨,你正长身体呢。”
“谢谢张叔。”
下班路上,看到菜市场还剩零星的几块排骨,正好够一顿,就便宜拿走了,本想做炖排骨的,符合张磊口味。
但是张磊却说做糖醋排骨,小默吃惯了江城的口味,喜欢吃甜的。
张磊说他会把小默当亲儿子,不会再让娘俩受苦,至少现在,事事以自己和小默为主,周丽敏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还有隐隐的不安。
太了解时建了,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和小默,说不定现在一直在寻找他们的下落。
若真被他找到怎么办?周丽敏不知道,每每想到这里就后背发凉,他会打死自己吗?会吧!那他会打死时默吗?也会吧!他这个畜牲,哪会念血缘亲情。若是会,小默也不会吃这么多年的苦。时建那个畜牲,把他逼急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若是连累了张磊怎么办?在自己选择跟他走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利害。那天,张磊拉着自己的手,说:“我不怕,你也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会把小默当亲儿子对待,信我,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自己答应了他,让他先回丰县,等自己这边安排妥当就去找他。
张磊有过犹豫,怕她被时建发现走不出来,怕小默不愿意走,但是……没有但是,如今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是很好吗。
时默夹起最大块裹着琥珀色酱汁的排骨,轻轻放进妈妈碗里:"您也多吃点!"
周丽敏眼角的细纹弯成月牙,"我们小默长大了。"
张磊正默默往时默碗里添米饭,时默瞥见男人袖口沾着工地上的灰,端碗时指节微微发红。他喉咙发紧,颤着手用筷子夹起排骨,轻轻放进继父碗里:"张叔,您干活累,多吃点肉。"
排骨坠在碗里的声响惊动了空气,张磊握着筷子的手悬在半空,喉结滚动了两下。厨房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时默又飞快夹了块吸饱汤汁的冬瓜:"这个也好吃。"瓷碗碰撞的清脆声里,张磊低头扒拉米饭的速度快了些,“小默你学习累,你也多吃点。”鬓角未擦净的汗珠,在暖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餐桌上的木筷来回游弋,夹菜时总带着半分试探的停顿;新添的米饭总在碗将见底时悄然满上。那些欲言又止的关切,躲在对视时慌忙移开的目光里。
明明客气得像初见的陌生人,却在汤凉时同时伸手去温,在风雨天同时护住同把伞的倾斜角度。
这小心翼翼的温柔,是重组家庭独有的浪漫——爱藏在每句斟酌再三的话语里,生长在每份克制又滚烫的心意间。
“今天怎么这么晚?”陆也等得肚子咕咕叫,见哥哥回来,带着不满质问他。
“没事。”陆迟将空瘪瘪的书包随意扔在沙发的角落,伸手去逗弟弟怀里的猫。
七七很安稳地趴在陆也腿间睡觉,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如今的七七已经长肥了很多,肚子吃的圆滚滚,跟刚买回来完全是两个样,不过小母猫不发腮,看起来头小身子大,滑稽又可爱。
陆迟抚摸着七七背上发亮的软毛,问阿也七七吃过饭了吗?
“等你回来喂饭它都饿死了。”陆也轻轻将小猫放在沙发上,拍拍腿上的猫毛,“一天吃八顿,早晚得胖死。”
七七一天吃八顿怪谁,还不是你惯的,生怕七七饿到,猫碗里的食物就没空过,小猫难知饥饱,不停地吃胖的也就快了。
后来阿也的喂猫方式被奶奶叫停,小猫要经历一个阶段,那就是翻肠,小猫会出现呕吐、腹泻、食欲不振等一系列症状。
喂太多食物,或太油腻,到时候翻不过来,那就死了,俗话说:猫翻肠,见阎王。
陆也再也不敢喂太多给七七,严格控制饮食。虽说小时候家里养过猫,但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只把它当成好朋友,后来猫跑了,阿也还哭了很久。
陆迟到不是多喜欢猫,跑就跑了,没当回事。陆也还纳闷,以前不是不喜欢猫吗?现在怎么看了七七跟看见亲闺女似的。
今晚的饭菜不是很丰盛,是昨天的剩饭剩菜,又加了份新炒的土豆丝。土豆丝切的形状很完美就是奶奶年纪大了,添了两遍盐。要是稍微咸一点兄弟俩忍忍就吃下去了,可今天的土豆丝真是咸到没法动筷。
奶奶快八十了,身体还算硬朗,家里很多活都能干,他们也不抢着干,老人不能闲,一闲下来就多想,一多想就出事。给她找点活干,老太太觉得这个家不能没有自己,再多活几年。
从前家里都是安恬做饭,陆迟偶尔帮忙,如今安恬走了,陆迟上学抽不出时间,做饭的活又落在奶奶肩上。
快八十的老婆子了,指不定啥时候就没了,从前的熟人没的差不多了,活到这个岁数也算长寿,老太太成天忧思自己啥时候死。陆也知道奶奶最喜欢自己了,一天天在家啥都不干,十五六的孩子啥活都不会,奶奶放心不下阿也,为了多照顾阿也几年,也会好好活着。
陆迟盛了温水,将土豆丝过了遍水,奶奶很愧疚,一直念叨着老了,做饭不好吃了,不是忘了放盐就是多放。
“奶奶我就爱吃咸的,淡了吃不下去,是我哥太事儿了,下次还这样做。”陆也将昨夜剩的土豆炖茄子拨碗里大半,活着米饭吃的很香。
“我们阿也最懂事了。”奶奶慈祥地摸着弟弟的头,重复念叨着阿也长大了,懂事了。
浸过水的土豆丝没有了脆劲,但是为了明天不吃剩饭,兄弟俩卯足劲往嘴里炫。
老一辈人节俭惯了,好东西舍不得吃,坏东西舍不得扔,没人吃的咸菜拿上拿下,腌葱的盐水是三天前的,即便这样奶奶也不允许倒,倒了就生气。
吃过饭的碗筷是陆也收拾的,还是在陆迟的命令下才勉为其难地动手,他背着奶奶把剩菜都倒了,蘸着油汁的盘子在水槽里静静等待着陆迟光临。
剩菜是阿也倒的,奶奶不会多说什么,只说下次少做点,别浪费了,但若是被发现是陆迟倒的,老太太看着温和慈祥,发气火来格外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