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豆到达风潜谷的第三日,风扬眉便知道了她受伤的情况。
简单吃过早饭后,风扬眉让毛小豆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旁,他先仔细地检查了她的双手,又从她手腕脉穴处注入一股灵力,探了探她身体的情况。然后捋着全白的山羊胡,神色严肃缓缓说道:“右手的手筋已经全断,左手的尚未全断,应是下手之人有偏差所致,但随着时间推移,不出三年,也会尽断。另外,我刚才查看了你的身体状况,身上有三处大穴严重损伤,至今未愈,应该是修为被废之时造成的,但其中,膻中穴的损伤尤为严重。本来,因这几处脉穴损伤,至少十年不能再进行修炼。但现在,因膻中穴的损伤异常严重,恐难恢复,此穴又向来是女子修炼的要穴之一,所以,此生估计再与修炼无缘。而且,此穴不仅会影响修炼,还会影响女子身体的诸多方面。”说完,凝重而又充满同情地看着毛小豆。
有些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已经明显地写在风扬眉脸上:这个爹究竟是多恨这个女儿,以至于出手如此狠绝,虽没有直接取她性命,却可以让她生不如死。若非遇到风启刀将她带回来,此女的性命已然十分堪忧。
风扬眉轻轻叹了口气。
晦暗再次覆上毛小豆的心头。且不说能否治好手筋,即便治得好,她的身体却再也不能恢复到曾经的状态。但她的心情还算平静。毕竟,现在的一切比起之前街头乞讨已经好太多了。若是继续在街头乞讨,她大概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的风启刀开口问道:“师父,我记得多年前曾听您说起过,您曾有位朋友,先前也断了手筋,但后面却恢复了。不知师父您可知道,那位朋友是用什么方法治好的手筋?”
风扬眉继续捋着胡须,眯着眼睛越过石头围墙之后的金竹,看向院外不远处的山壁,不一会儿,缓缓道:“你说的是风百林那个疯老头!呵呵,若不是你提起,那件事我还真忘了。唉,风百林啊风百林,他曾两次去了莽塱山,第一次去,把自己的手筋治好了,第二次去,却是再也没有回来。如今,已经快二十年了,想来,早已经凶多吉少了!唉。”风扬眉说完,摇了摇头。
风启刀看了毛小豆一眼,眼神中带着鼓励,示意她继续听风扬眉说。
风扬眉开始缓缓道来。
莽塱山是更南边的一座自北向南绵亘万里的原始深山。山中多奇兽,多珍草,多精怪,有很多凶险之地,也有很多幽密之境,各种奇穴暗洞、隐壑深涧更是数不胜数。在莽塱山最高峰的山腹深处,有一处深潭据说是莽塱山的极阴之所在。在该深潭边,据说生长着一种颜色碧绿会发光的植物,叫做伸筋续断草。采摘此草之后,再到山中寻到白石泉,连同此草一起在泉中浸泡,便能修复全身受损乃至断裂的筋骨。
大概三十年前,风潜谷中有名的炼剑狂人风百林,因为用自己的身体试剑,不慎将左手经脉斩断。之后,风百林不顾身边朋友劝说,执意一人前往鲜有人会涉足的莽塱山,寻找那传说中可以接续断筋的神草伸筋续断草。
风百林这一去,就是整整一年。正当众人都以为他恐已遭遇不幸时,他却回来了。而且,左手经脉已经恢复得完好如初。
对于前往莽塱山的具体经历,风百林讳莫如深。谷中有人问起,也只道是因为机缘巧合,加上运气所在,就碰巧让他寻到伸筋续断草了。并且,风百林回来后,不再接任何炼器的私人委托,而开始了长达十年的闭关修炼。
当时,谷中便有人猜测,风百林此行前往莽塱山,莫不是寻得了什么宝物,所以才会对进山一事讳莫如深,不肯对人说以详情。也有人猜测,风百林所谓闭关修炼,并不是真的为了修炼,而是在秘密炼制一件法器。但因为风百林已经入山闭关,尽管诸多猜测,但无当事人出面应对,人们也就渐渐忘记了此事,甚至,渐渐忘记了风百林此人。
二十年前一个夜晚,风扬眉记得很清楚,那天罕见地出现了月全食。随着原本高悬在谷地上空、明亮皎洁的一轮快要满月的月亮逐渐被阴影遮住,谷中没有灯火的地方,也变得一片漆黑。风扬眉原本正坐在院子中,看着漆黑的夜空。这时,一道人影突然落在院中。尽管须发已白,但风扬眉还是立即就认出,来人便是闭关消失了将近十年的风百林。
虽然风扬眉比风百林小十岁,但作为同样是风潜谷中自学成才的炼剑高人,两人却早已有了二三十年的友谊。
那一天,风百林闭关结束后就立即来找风扬眉,乃是为了向他这位谷中老友道别。风百林说,他还要再去一趟莽塱山,因十年前闭关匆匆,未同风扬眉好好相叙,因此,这次离开前,他决定来同他一聚。
月全食渐渐结束,快要满月的明月,再次用皎洁的月光照亮整个谷地。
在石头围成的院落中,风百林突然设起一道结界,结界中只有他与风扬眉二人。然后,风百林向风眉扬讲起之前去莽塱山的大致经历。
据风百林所说,当时他历经各种艰险困境,最后终于寻到了那个藏于深山山腹中极阴之所在的深潭,并找到了伸筋续断草。但此种神草,长年只长于山中极阴之地,靠极阴之气滋养,一旦被摘采,不出半个时辰便萎缩干枯。他当时尝试了许多方法,包括用深潭之水浸泡,发现都无法将一株完整的伸筋续断草带出山腹,更别说去寻找白石泉了。
由于在洞中耽误多时,风百林最终惊扰了原本沉睡于深潭中的恶蛟。经过一番艰难血战,风百林最终杀死了恶蛟。精疲力竭的他也累得直接躺倒在潭边。这时,他发现,附近的伸筋续断草开始源源不断吸收恶蛟流下的血,吸入蛟血的伸筋续断草也越显碧绿鲜活。风百林突然灵光一闪,反应过来。恶蛟长年居于深潭,本身其实也算极阴之物,而血液又是阴中之阴,因此,恶蛟的血对伸筋续断草而言,自是最好的养料。
风百林立即起身,收集了整整一袋蛟血,将拔出的伸筋续断草放入袋中,浸泡于蛟血中。然后离开山腹,前往寻找白石泉。
相较于隐藏在山腹中的极阴潭,白石泉的寻找就相对容易一些。风百林未详言是如何寻到白石泉的,只说寻到白石泉后,他将蛟血连同伸筋续断草倒入泉潭中,在泉中泡了七七四十九日,左手的断筋就完全得到了修复。
说到这里,风百林停了下来。风扬眉原以为讲述已经完毕。但过了一会儿,似是经过一番犹豫,风百林再次开口,告诉风扬眉,后面他又重返极阴深潭所在,准备将恶蛟身上可以炼器的部位取走。
风百林返回极阴深潭后,很快将恶蛟尚未腐坏的身体肢解,并准备取走蛟皮、蛟筋、蛟骨。然后,意外地在恶蛟体内发现一块千年寒晶石。寒晶石想是被恶蛟误吞入腹,由于不能消化,最终在体内化为结石一般的存在。
获得寒晶石令风百林大喜。返回风潜谷后,他便以闭关为名,开始用此次前往莽塱山获得的材料,并同其他材料,开始炼制一把极为罕有的极阴之剑。经过多年努力,极阴之剑终于炼成。剑成之日,风百林陷入狂喜。因为此剑世间少有,甚至没有,一旦问世,必定会引起修真界轰动。作为一名炼器人,若能炼出这样一把剑,便是不枉活过这一生了。
然而,风百林的狂喜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因为随即他便发现,所炼成之剑,居然是把死剑,与普通铁匠在铁铺中烧制的铁器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