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不帮，一句话。”杰森向前逼近半步，靴子在地面敲出催促的节奏，“不帮我就走了。”

这句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巴里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帮你！”话音刚落，他自己先被这个回答吓了一跳，右手下意识捂住嘴巴，仿佛要抓住那些不受控制蹦出来的音节。

实验室陷入诡异的沉默。巴里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那些曾经拯救过无数生命的手指，现在正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连他也被自己的果决吓得一惊——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认同超人的呢？

这个问题像把钥匙，打开了某扇紧锁的门。他想起那个孩子——因为反抗新秩序而被热视线擦过脊柱，永远失去了行走能力。他想起瞭望塔会议室里，超人独自坐在长桌尽头的身影，看着蝙蝠侠消失在监控死角的背影，孤独得像座正在崩塌的冰川。还有小丑尸体上那个触目惊心的S标志——不是杀死，是处决。

杰森没有催促。此刻他表现得像个耐心的渔夫，看着鱼儿自己游向网中。

“布鲁斯是对的。”巴里猛地抬头，颓然道，“超人失控了。”

杰森从战术腰带里掏出一个微型追踪器，金属外壳在冷光下泛着幽幽蓝光。他一把抓起巴里的手，将追踪器重重拍进对方掌心。

“这里有他未来72小时的全部行程。”杰森的声音压得极低，“我要你实时跟着他，记录他做的每一件事——特别是那些不会出现在官方报告里的。”

巴里的手指下意识收拢，又触电般松开：“那你去做什么？”

杰森露出乖巧的笑容，嘴角扯起的弧度刚好露出虎牙：“我不能在外面久待，克拉克会担心我。”

这个回答让巴里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实验室的通风系统嗡嗡作响，杰森说“克拉克”时那种熟稔的语气，就像在谈论某个邻家叔叔，而不是那个将整座城市连根拔起的暴君。

巴里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你还要回去？难道你还要为他做事？你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

杰森歪着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出奇地年轻：“哪些？”杀了小丑？那玩意被弄死他还担心脏了克拉克的手呢！

“你知道他曾为了迫使亚瑟让步，”巴里深吸一口气，声音开始发抖，“将亚特兰蒂斯一整个城市搬到沙漠里吗？”

“有人死了吗？”杰森反问，“如果不用这种方法，也许会有更多人丧命。”

“这不一样！”巴里猛地拍桌，实验器材叮当作响，“他是超人，他不该——”

“如果这么做的是蝙蝠侠呢？”杰森打断他，“或者你认为有谁配这么做？”

这个问题像记重拳击中巴里的胃部。他想说“谁都不可以”，但蝙蝠侠三个字卡在他的齿间。记忆闪回到三年前，哥谭港口那艘载满化学原料的货轮，蝙蝠侠把整艘船炸沉时冰冷的眼神。

“这……也不一样。”巴里最终虚弱地说，“超人还让一个无辜的孩子瘫痪了。”

杰森笑了，笑声短促而尖锐：“难道你漫长的职业生涯里，从没让无辜者受过伤？”蝙蝠侠让多少罪犯终身瘫痪他都数不过来。他向前逼近，每一步都让巴里想起捕食者收紧包围圈。

“但那孩子是无辜的！”

“为什么超人不能是无辜的呢？他只是不小心、他只是失手、他也很愧疚……不可以吗？”

巴里为这诡辩失语：“他怎么可能是无辜的，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吗？”

杰森总结，“所以你只是在用道德谴责他。”

巴里愣住了：“什么意思？”

“蝙蝠侠和你都没有执法权。”杰森开始掰手指，每个关节都发出清脆的响声，“法律意义上，不管你们伤害了无辜者或是有罪者，只有两个罪名——过失伤人，或者故意伤人。”都是有罪，还要分什么高低贵贱吗？

要是讨论道德……跟他一个刚出道就锯了两小时人头的人讨论什么道德！道德上他觉得克拉克叔叔一点瑕疵都没有，等巴里遇上到处抓人当罗宾狗的蝙蝠侠就老实了！

巴里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句：“但能约束我们的……也只有道德。”

当法律失效时，道德就是强者给自己戴上的镣铐。当无人可审判他们时，只有自己能审判自己。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杰森，因为超人已经失去了他们行事的准绳，失去勒住他们脖子的锁链。没有这条线，他们与那些肆意妄为的罪犯又有什么区别？

实验室的荧光灯管突然闪烁起来，在两人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巴里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住了那个追踪器，金属边缘深深陷进掌心。

“我会盯着他。”最终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可是你呢，你询问我这些有什么意义？我的确是不赞成他的看法，但你又是为什么？”

巴里问：“你这样做，为了什么？”

杰森的表情变了。所有尖锐的嘲讽像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某种近乎悲悯的神情。他轻轻按住巴里的肩膀，这个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巴里，别害怕，”他轻声说，“我只想让你们回到从前，你们应该有个正常的世界。”

一个热闹的、生机勃勃的、所有人都被装进套子里上演欢乐样板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