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在太阳升起之前，从那个不再属于他们了的面包店走出，利安德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他没有看路，只是一味地往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他走进了一个堆满杂物的死胡同里。

他向前走着，穿过那些无人间津落满灰尘的杂物，直到无路可走。他终于停下了脚步，走了许久的脚和小腿传来阵阵酸意。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近乎迷茫地仰头望着灰沉的天空，直到脖子发麻。

巷子外传来汽车行行驶过公路的声音，隔着小巷内的重重杂物，听起来闷闷的，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太阳升起来了一半，但他仍感受不到任何暖意。他靠着矮墙，颓废地坐了下来。情绪突然泄了洪，脸庞突然感受到了湿润，他近乎茫然地抬手去擦，触手一片冰凉。

他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抽泣，泪水顺着干涩的眼眶泄出，他浑身颤立，近乎歇斯底里。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他的手臂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戳。一瞬间的僵硬过后，他猛地抬头，望进了一双澄澈的金色眼眸。

穿着整洁的银发青年对上他的目光，他在那双干净的眼睛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不知所措。青年下意识移开目光——或许是因为他现在看上去很吓人？利安德无意识地想着——但下一刻，青年递来了一张纸条。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利安德接过了那张纸条，随后顿住。今天天气很好，阳光落在纸面上，泛出几许橙黄色的暖光。没有任何动作的，他盯着纸条上用蹩脚的德文写的那句“你还好吗”看了很久。青年像是误会了什么慌忙起笔又写了些什么，递了过来，想想又加上了那只钢笔。

这回纸上的是英文，利安德碰巧英语不错。

利安德盯着纸张，直到眼睛因为干涩而感到疼痛。眼眶又有些热了，或许是因为他太久没有眨眼了。

他仰头，有些勉强地朝青年扯出一个笑。他在纸上回道“Fine.”他用英文写道，“抱歉，我现在不是很想说话。”写罢，泄气地向后一靠，他仰头盯着天空发起呆来。

一阵悉悉簌簌的布料摩擦声后，有人在他边上坐了下来。他没有动，只盯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奇迹般的，他繁杂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了。好像有清风吹进小巷，他用鼻子贪婪地吮吸着清新的空气，那里面有暖阳的气息。

“今天天气不错。”那青年突然说。

思绪涣散间，他好像听见了青年的声音，又好像没有听见，仿佛他们隔着一面玻璃，又或者他的耳朵里被人塞进了好多的棉花。

又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会，他分不太清，他的瞳孔渐渐重新聚焦，玻璃和绵花不见了，他又重新回到了这里。他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脖颈，扭头看向在他边上坐了许久的银发青年。

青年衣着仍和许久前一样，整齐干净，就好像他也一动不动地在他边上坐了许久似的。有阳光顺着矮墙散落在静年的脸颊上，边缘的发丝在白亮的光照下有些透明。

“你在这做什么？”利安德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说。过了好一会他才弄明白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青年动了动，他微微蹙着眉头，揉了揉自己的脖颈：“碰巧路过，正好没事，又没想到更好的去处。”

他们没继续对话，又在原地坐了许久，直到青年站起身。

利安德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青年向上，青年不自在地抓了抓自己那头看上去就很软的银发，许久，他问，要一起吃个饭吗？利安德想起他现在身上只有一包烟和一张亲子关系断绝的字据，我没有钱，他说。我有，青年这样说道，于是，他们一块走出了这个堆满了杂物的小巷子。

街道上行人不少，利安德这才发觉现在早已过了饭点。在跟着青年在大街上漫无目地地走上了大约半个小时，路过了大约四五个饭店后，利安德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正时不时低头翻阅德英互译词典的英国人不认识德文，不知道这些店面的招牌写的究竟是什么。

于是，在这个英国人再次路过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后，利安德拦住了他。要不，就吃这家吧？他委婉地说道。英国人茫然地抬起头，哪家？利安德有些好笑地抬手指了指那家饭店。英国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家饭店，他说，我还以为这是家酒馆。

那上一家呢？利安德突然有些好奇这个英国人究竟把这些店名理解成了什么。上一家？英国人表情更迷茫了。咳，没什么，先吃饭吧，利安德忍住唇角的笑，轻咳一声打破沉默，率先向店内走去。

他们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青年在菜单与那本德英互译词典间周转了将近三分钟后默默把菜单递给了他。利安德扬了扬眉毛，英国人掩饰性地轻咳一声，你来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