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思绪散乱成了浅蓝色墙纸上不规则的奶白色圆型图案。还是烦、无意义地自恼，按理来说三个小时前我就应该冷静地理性地和贝内特医生进行沟通，并敲定好接下来的疗程了，但我甚至提不起力气去使用大脑封闭术。

我无意识地摸挲着颈间的项链，片刻后用力地闭了闭眼。我早该注意到的，伤未痊愈的我很脆弱，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我无声地骂了句脏话，反正左右也睡不着，我干脆坐了起来，盘起腿撑着脑袋盯着窗外。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我无意识地想着，突然想起了卢平教授的博格特——一轮明月。我眯着眼看着窗外高挂在天边的月亮，隐隐绰绰间它与那天卢平教授的博格特相重合。

什么人会害怕月亮呢？

这样想着，我又躺了回去，在柔软的床铺间将自己摊成了一个“大”字。

突然，我又猛地坐了起来。

操。

213.

第二天，我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和一头凌乱的头发从贝内特医生家的客房里走了出来，麻木地和客厅里正在看早间新闻的贝内特医生道了生早，随后径直走向对方，在对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先生，我想我很乐意配合您的治疗。”我在贝内特医生回应了我的早安后崩着张脸说道。

贝内特医生似乎有些意外，他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机。

我斟酌措辞向贝内特医生为我昨晚的无礼（或者说是一言不发的沉默或许会更准确些）道了歉，并表明我愿意按照对方正常的收费标准支付诊金，因为我不差钱。

贝内特医生笑了，他用德语说了句什么，反正我没听懂，毕竟我那半调子的德语只勉强够我在手边有德语词典的情况看懂德语的文字。他转而用英语向我表示，我不必道歉，他理解一个孩子在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后会面临的崩溃，以及我比他想象中恢复得要快得多。他拒绝了我向他支付诊金的提议，并表示他也不差钱。

我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屋内墙壁上用白色画框装裱着的看上去内敛平和的风景油画，桌上有着若不仔细看便极其容易被忽略的复杂暗纹的白色花瓶，以及书架上的木质小浮雕和一排精装德文书，抿了抿唇。

片刻后，我认真且固执地说道：“您是否富有与我是否应该为您的劳动付款之间并没有直接关系。我想我理应向您支付我本应该支付的诊金。”

贝内特医生微一怔愣，随后笑了起来。我有些莫名其妙，在贝内特医生的笑声中又渐渐感到有些羞恼，怒瞪向他。贝内特医生笑了许久才停下来，他看着有些恼怒的我，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又用德语说了句什么（我听出这和刚刚的那句德语发音相似，应是同一句），这才重新用英语说道：“那好吧，一会吃过早餐我带你去我的诊所看看，顺便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收费标准。”

“恐怕得等到下午了。”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扭头顺着索恩医生的目光看去，衣着凌乱且随意的索恩医生揉着自己的头发从客卧走出，看上去应是刚醒，“上午我得给这孩子的身体做常规检测——话说你看到我皮筋了吗？”

“在这。”贝内特医生弯了弯眉眼，笑着从桌上拿起一个头绳递给正在整理自己衣领的索恩医生。索恩医生接过头绳道了句谢，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三下五除二扎好了自己的头发。只不过得益于他较硬的发质，他的头发看上去还是红糟糟的。

思索片刻，贝内特医生对我道：“下午两点，在你午觉过后，我回来接你去诊所，怎么样？”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贝内特医生站起身，“早餐在餐厅，今天是星期一，我得去诊所了。”他说着向门口走去，从衣帽架上取下了一件灰色大衣，“那么，下午见。”他回头朝我笑了笑。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站起身，“等等！”贝内特医生在门口停下，回头疑惑地看着我。我快步走到他跟前，话到嘴边又顿住。抿了抿唇，我抬头看着贝内特医生，有些生硬地问道：“那句德语，是什么意思？”

贝内特医生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觉得我这问题问得有趣极了，又笑起来。

“So cute.”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脸袋，揶揄地告诉了我问题的答案后便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出了门，徒留我一人愣在原地。半晌，怔愣逐渐转化为羞恼，热意渐渐爬上耳垂。我怒瞪着面前关上了的大门，在心中发誓在下午两点之前我都不会再理会贝内特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