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一身酒气的男人扯着披头散发的女人的领子,一拳拳狠狠打在女人身上,嘴里不干不净地谩骂着,听着没什么逻辑甚至前言不搭后语,像是醉酒后的发泄。女人哭叫着,胡乱挥舞着手臂挣扎着却始终没有奋起反抗男人的拳头。她尖声哭叫着祈求着男人不要那样对她,却没说让男人放过她。
我能感受到我的身体在颤抖,并不住地往角落瑟缩着。我的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试图把呜咽与啜泣压回嗓子里。有眼泪顺着我发胀的眼眶一滴滴落下,眼前的视线随着泪水的聚集而变得模糊,又随着因眼眶承载不下而一涌而出的泪水而清晰一瞬,如此往复。
我麻木地承受着这段记忆不断强塞给我的强烈情绪。经过了这么久我曾经不知为何或模糊了或丢失了的记忆的洗礼,我现在已经能平静面对这些记忆中的铺天盖地般的负面情绪了——男人似乎被女人挣扎的举动激怒了,他一拳打在女人脸上,女人惨叫一声,她的鼻梁似乎断了,有血延着她扭曲的鼻子流出,而男人仍毫不在意地继续着他的暴行——一阵强过前面任何一阵的负面情绪像海啸一样压了过来,我呼吸一滞,心脏猛缩,脑仁生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和我回忆中的身体几乎同频不住干呕。看来话不能说太满。
又过了许久,久到我几乎是眼前一黑又一黑,女人彻底晕死过去。男人抓了抓头发,打了个酒嗝后将手中的女人随手一丢。他摇摇晃晃地走向柜子(我能明显感受到我的身体一瞬紧绷,几乎屏住了呼吸,一种名为不安与恐惧的情绪扼住了我的咽喉),万幸,他只是随手拿起了一瓶酒,咕嘟嘟灌了几口后,蹙眉呢喃般嘟囔了两句什么,随后便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
“砰”得一声,门被关上,男人终于离开,留下了满地的狼藉。我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几乎瘫坐在地上。空白的大脑中,理智渐渐回笼,我勉强缓了缓神。
往好处想,起码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过这么鲜活的情感了不是吗?
算了拉倒吧,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我自己。
我在心底阴阳怪气地骂了几句梅林后强迫自己从这段回忆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负面情绪中短暂地抽身出来,强行冷静整理这大段大段记忆中的小部分信息。
(我的身体有些踉跄地站起身,一路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向院子的角落跑去。院落杂草丛生,似乎多年未被打理。记忆中的我在杂草后的一个角落靠着院墙坐下,呆愣了好半天才低低啜泣起来。我能感受到“我”此时的痛苦,无助,甚至一丝对上天的祈求。这些情绪不像先前那样铺天盖地汹涌如潮,但它像没过头顶的静水,安静但滞息。)
就目前已知信息而言,虽然非常不情愿,但我不得不承认,那个几乎无时无刻不保持着醉酒状态的大汉是我的父亲,而那个不太好形容的女人是我的母亲。
很奇怪,我对这些信息几乎毫无印象。我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我关于童年的那段回忆似乎全部都是模糊的甚至缺失的。画面是模糊且缺失的,声音是模糊且缺失的,甚至面孔——是的,我不记得我父母的长相,完全——都是模糊且缺失的。
之前我从未仔细考虑过这件事情,现在细细想来,这似乎确实是件怪事。
(一阵负面情绪朝我砸来,我呼吸一滞,只觉得脑袋是一阵疼过一阵,恍惚间我甚至觉得钻心剜骨也不过如此了。(我想这个我应该还比较有发言权,毕竟我确实亲自感受过钻心咒,而且还是出自伏地魔的钻心咒。虽然是低配版的伏地魔。))
根据这些或连贯或片段的回忆,我不难推测出我家庭成员都是些什么成分,以及目前这么个情况究竟是怎么个事。
我的母亲(我先且称她为母亲),她不知道是哪家的私生女,她在她的母亲死后管她的父亲要了一笔钱并离开了家乡,来到了这里。我的父亲年轻时候还颇有几分姿色(我和他长得挺像,不过眼睛不一样。我的眼睛和他们谁的眼睛都不一样)。不过他很穷,而且是个典型的英国底层劳工(简言之就是不是什么好东西)。
母亲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这件事她没对我描述过)对父亲一见钟情了。而父亲见有长得还不错的女人勾搭自己,自然乐意。后来父亲发现母亲还有点小钱,于是立刻与母亲结了婚,并用母亲的钱开始酗酒,再后来就演变成了酒瘾,成了个酒鬼。而母亲还沾沾自喜地认为父亲是因为“爱”才与自己组建的家庭。
后来母亲又不知道因为什么(这件事她也没对我描述过,但我猜测是因为父亲快把母亲的钱花完了,因而对母亲越来越不耐烦了),开始觉得父亲不爱她(萨拉查在上,尽管这压根就是事实)。而与此同时,母亲不知道上哪听说孩子可以留住男人的心,再然后的事情我就不再过多赘述了,反正没一件好事。
总而言之,我出生了。再往后就是母亲的钱终于被父亲喝酒喝完了,于是母亲就从提款机变成了发泄用的沙包(梅林在上,请原谅我粗糙的措词。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用正常人的语气概述这件见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