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提腕欲叩门之际,容衍恰敞门欲出。
“哥哥,我正想来瞧瞧你起身了不曾,既起了便随我一道去昨日那酒家处采买些早食罢。” 容与言罢便自挽上兄长臂膊,相携着朝往长街之上行去。
“哥哥......” 于客栈行出约莫百余步,自始垂首静默的容与骤然出声唤道。
“嗯?”
“自容氏接到王君密令始......举族皆在为此事倾力,哥哥忙着绘制图纸,与与忙着外出寻木,爹爹疲于统筹调度,娘亲疲于料理内务......我们......尚不曾寻得一方契机,好好坐下来谈谈。”
“与与有了自己的心之所向,是想问问哥哥就容氏为保全己身而甘愿沦为替王朝制造征伐利器的棋子一事作何想,亦是想知阖族今后该如何自持,对吗?” 容衍听罢侧首垂眸凝着她单薄瘦削的身形温声询道。
“......是。”
闻她确肯应声,容衍方释然笑道:“哥哥以为......你不愿同哥哥敞开心扉是因着尚怯于面对......故而哥哥一直在等,等与与开口,等与与攒够决心......现下看来,我的与与长大了......可哥哥却高兴不起来......”
“为何?”
“哥哥只愿与与做个平凡的小姑娘,过着平凡自在的日子......倘若无能如此,亦唯愿与与毋需同现下这般事事当先,哥哥自是信与与欲得便可得,可哥哥更舍不得与与......”
“哥哥......” 容与闻得此言,本就挽着兄长臂膊的掌心陡然攥紧了他的袖摆。
“容氏相传至今已逾四百载光阴,家中祖辈原皆是前朝宫廷御匠,专责兴建殿室、修缮宫宇一应事宜。后战事四起、山河分崩,时任容氏家主便携着族中亲众一道迁入深山中不复出。山居之后,族人伊始耕织畜养、自给自足。恰逢山间多林木,其人原就自通修筑殿室宫宇,便借此习起机关之术以聊度枯乏余生。后数十载,族众于此一术习有所成,又值昌平盛世,便议定自此迁居入世,倚借着机关之术同修筑之能为生。与此同时,家主令族众四下搜寻古册术图,又得机缘于一云游修士手中得至玉笔灵棋同奇门遁甲之术。自此,容氏声名鹊起,而此二物者亦皆得家主令今后于族中只传贤而非嫡,由灵物自行择主。” 容衍就着方才所询回声道。
闻至此,容与业已知晓他意,尔后果听其润声续言道:“容氏先辈原便历经家国破碎之苦,为其子孙,吾等何敢行下这背逆宗祖图愿之事,奈何举族兴亡皆系于此,吾等尚未有此甘舍一族亲众而济天下苍生之凛义,至少,哥哥还做不到......与与可知晓,纵使我为靖人,我自接下王君密令伊始,竟生过盼着这日渐沉沦于杀伐征战的王朝一朝覆灭、九州重归一姓的念头......可这代价太大......终是痴人说梦罢了......再后来,哥哥便想暂且循着王令去罢,待得事了,便去劝说族中亲众一道迁出此间,深山、海滨、大漠......何处皆可,总好过眼下所处。只要族亲得以保全,哥哥甘愿用此余生赎罪,待得故后魂归冥府,亦愿永坠无间地狱,以己之血身去植种渡厄青莲,直至魂魄消散于三界之中......”
“哥哥,与与不愿你如此!” 容与哽声道罢,又自绕至容衍身前,于其怔愣之际附入他怀中。
“与与......” 回过神来的容衍立时一下下抚着妹妹后首以期劝慰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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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兄妹二人敛拾罢万千心绪行至昨日用食的酒家之际,辰时已过三刻。
望着仍自阖门未营的铺面,容与不由惑疑道:“昨日分明瞧见于其谱册之上列有早食名录,何故业已至此时仍就闭着门。”
“许是恰逢休日亦未可知。” 容衍接言道。
正值此时,迎面行来一杏衫妇人如是道:“无有此事,这家铺子在此巷中开了许多年了,日日皆是卯时一至便始营计,我时常来此处采买早食,今次这般仍是初初遇着。”
待行近些方觉二人应是外乡来客,便妥声同他们道:“且先于此处候着,我去唤他一唤。”
“掌柜的!掌柜的!掌柜的!夫人!夫人!夫人!”
那杏衫妇人接次唤了店家夫妇数声,悉皆不闻回音,是以惊疑不已:“这......是仍未起身......还是......不在家中......总归不会是......出了何事罢......”
“眼下亦不过一夜未见不好断度,不若且自行去罢,若至晚间再无声息,便去报官。” 容与见此骤觉事态有异,又无能径直入内查看,只得暂退一步叮嘱道。
“好好好!” 那妇人亦生了几分惶惧,连连应声道。
回至客栈途中,容与始自静默无声,旁侧容衍见此终于其眸光敛束之际启唇询道:“与与在想什么?”
孰料容与斟酌罢竟接言道:“哥哥可觉今日此象同昨日晨起所闻婶娘失迹一事有所相仿?”
此言一出,容衍亦不免沉凝了面目,“确是相仿......”
“虽则农庄同此镇相隔二十余里,婶娘同店家夫妇亦不曾相识,可我却觉此间必有牵连。”
“若那店家夫妇二人确属失迹,此二案者应系一人所为。”
“所遇之人接次于我等眼前失迹,怕是冲我们而来的。现下仍是先回客栈同他们言明此事再行定夺为好。” 容与言罢疾步朝着客栈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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