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间随着雪风跌落凡尘,将将睁开双眸便瞧见己身已然归置于一座宇室之内。
“与与!”
“与与......” 容与甫一清定六识,骤然闻得身侧有人望向她如此唤道,便也喃喃循声惑疑着唤了一遍。
可这与与......又是何人啊......
见她兀自怔愣在原处,既不接话,也无甚旁的回应,一行人忧疑她会否是在试炼中受了何伤才若此般,故而接次疾步近前或问询或细量起来。
立于侧前首的江鹤眠慎慎以灵力探查了一番,觉她无恙后方抬首瞧见她一副懵然纯澈、不知世事的模样,料她许是在方才那道试炼中被摄了心魂,现下尚未同自己的躯身再度融合好。
“与与。” 江鹤眠轻声唤道,见容与闻罢下意识侧首望来,他温然探出盐指点向她的眉心,继而一道灵润的幽芒缓缓注入其间,尔后便见容与的神思立时清明了起来。
“江鹤眠......我刚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再度瞧见他的脸,容与却陡觉陌生起来。分明是同以往一般无二的面容、神态乃至穿着,可经此一历,容与仍是觉得他处处都较之往昔生异了。
此刻眼前这个身被霜衫、发系赤带之人俨然不再是她记忆中整日惯是骄骄躁躁、爱缠着容衍教他习字、爱黏着沈清遥给他讲述各类志怪轶闻、喜同容鸢斗嘴、同自己没完没了撒娇之人。他有着如此沉重难负的过往时时压在他的心间,有着如此难渡的彼岸在候着他去赶赴......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都在这儿呢,你瞧!” 江鹤眠一面抚笑言语着一面转首将身畔之人一一览看了一番。
随着他的视线将众人细量了一遍,待得望见兄长眉宇间的忧惶、族妹神色中的焦切、表兄唇畔挽起的慰抚,容与方对自己这过往十余年的生活同自己身处的世间有了实感。
“我只是入梦过久,有些乏了,歇歇便好。” 掩下情容间尾余的不适,容与出声藉抚着他们。
“好。” 容衍心下了然,却仍未置一语,反将方才眉目间的忧惶之色疾疾敛收起来,遂了妹妹的心意。
休憩间,江鹤眠一面将沈清遥等人离去后发生的事同他们言说着一面仍自分出几分神来留意着身畔容与的状况。
“后来呢?可有将他击败?” 闻得那九天之上的神明竟也同人世间那等龌鄙之辈一般使起偷袭这等手段,旁侧始自静听着的容鸢不由发声询道。
江鹤眠闻罢却是微微一怔,尔后方摇了摇首轻叹道:“不曾......不过平手罢了。”
“那也很厉害了,至少撕破了那所谓神明高高在上、睥睨万物的虚伪面具了。” 容鸢由衷称赞道。
“那道金身不过幻境中的一方虚影罢了,若是真身临界,以我目前之力尚遥难相抗......” 江鹤眠沉声道。
“江鹤眠......” 容与踌躇着开了口,见他循声望过来,又滞梗了声息。
“怎么了,与与?” 见她复而垂眸不再做声,江鹤眠着意放缓了声调轻询道。
只是尚不待容与接言,便见邀仙楼内宇光大盛,周遭凝烛悉皆无火自燃起来。
尔后不知自何处拂来一阵凉风,烛火飘曳间,一道朦胧的身影自下首木阶涉来。
玄色帏帽、青黛衣袍、赤金云摆、烟墨登履,只瞧不见面容。
“吾今至此,是为应现先前允下之诺,为天命之人开启天命镜。” 那人一面向此行来一面言道。
“天命之人......” 蔺闻思喃喃叨念间不动声色地将眸光凝向对首的容与,却见她瞳色黯了黯,仍只不卑不亢、漠淡无迫地端视着步步踱来之人。
“天命镜可溯前世、现今生、兆去路,不知姑娘想瞧哪一个?” 那人言毕在容与面前驻了足。
将将临近的那瞬,容与同那人悉皆愕然。
虽不知何故,那人一近前容与便陡觉难忍的灼意自四肢百骸间升腾而起,可询话之人俨然是敌非友,故此容与只得竭力稳持常态接言道:“吾非汝口中天命之人,亦无甚意愿去窥探前世今生。”
“为何?” 那人闻言微微侧首,似是惑疑。
“故昔无义毋需溯,去路飘渺毋庸悉。”
“那今生呢?”
“今生?” 容与仿若闻得一件颇为得趣之事,兀自轻哂罢方续言道:“亲故俱在、所愿徐图,无需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