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冥间不知消滞了多久,再度神识清明之际,灵瞳初启便瞧见了环绕山周的流云不知何时竟浮跃于身畔,或丝丝缕缕、或绵绵密密,或清清浅浅、或沉沉郁郁,那云絮淌过枝杈、拂过叶尖,尔后袅娜着远去。
渐渐地,云雾散尽了,碧空中陡然落起了飞霜,原是一阵雪风习来,将壑壁下畔、峋岩之上凝起的沉霜卷起,裹挟着掠过此间。
流云浮跃沉璧落,飞霜凝卷琮珏绰。
兀自瞻览着眼前风致,她顿觉灵台愈发清明,道道灵源在体内不住环复,每一支针叶都在灵气的氤氲中舒展着。
那道声音,今日还会再出现吗?上回分别之际,她曾说要为她带来一捧峋岩上的霜花,淡淡地,还能闻到莲草留于其上的气息......
在识海畅思间,彻天威鸣声始自响起,祥光引绕间法相庄严的神明自云端现出金身,神谕就此落下:“不周之松原乃罪神之后,其父酿祸遁避,由其子代父在此赎罪。而汝竟欲助他脱困,实亦有违天命。今罚汝堕入轮回,得世世早夭之命,生生不得善终,以彰天道。”
此前好似也听那山灵提及,道是她修行不易,旁的灵植千年万载早早便得修出人身,可她至今却连灵智同五感皆仍自不甚清明。
故而对此神谕,她实是一知半解,只道山灵是错助了何人,因得此罚。
神光灌顶之际,她奋力欲图化出形貌。她想,若实是化不出与山灵等同的形貌,便是己之松身得以脱出此间为她挡下那一罚亦算得愿了。
可她的灵力委实太过微薄......
那道神光仍是带走了山灵,而那日骤失灵主的不周神山始自落起了千万年间最大的一场霜雪,大到整座神山除却雪松悉皆没入一片皑茫间。
就着漫天霜雪,她做了一场长达万载的梦,梦醒之际她发觉自己俨然已化出了人身。
终得化形的这日,甫一适应了这副肢躯,她便迎着风雪走遍了整座神山,却惊觉皑皑雪原,杳杳无音。
那错助之人,原是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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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江鹤眠一行人将将行至雪松当年屹立之地,却亦未寻见容与。
“为何不见人......” 江鹤眠望着眼前皑茫无垠的雪原兀自喃喃道。
“你可是记错了,或者会否还有别处可以藏人的?” 容鸢三两步行至他身前疾言道。
“不会错,且我感应到了她的魂息,就在此处。” 江鹤眠坚切道。
“那为何瞧不见她?” 容鸢听罢一遍遍四下环顾着,生怕错漏了任何一处。
“想来是这结阵之人不愿让我们寻见,故而将她匿于另一方结界中。” 江鹤眠思量片刻后方道。
“与与会有危险吗?” 开口前容衍刻意调整了声息,唯恐泄出内中惶惊,强自镇静下来。
“我以灵簪同她相通,觉她现下暂是无碍。”
语毕,但见江鹤眠屈膝蹲俯下身,掌心触及雪面的那瞬,千千万万支根系自其间延展而出,探寻着簪于容与发间的那段分枝。
“莫非......” 兀自察探到分枝的气息正袅绕于当年原身所立之地,想来结界便是在那处。
可为何是那处呢,难道......
尚不及细思,江鹤眠的心绪陡然被云层后首渐次现出的金身截断,“汝等沦入凡尘的俗物,何敢临此神山?”
这声音......同万载前降下神谕之声如出一辙,竟是他!
“同是天地造物,何来雅俗之分?” 前因今恨叠至,江鹤眠旋即以神山之雪化出长剑直指那金身凛言道。
金身闻言冷眼凝睇着下首,唇角旋出一抹讥讽后方自接言道:“吾得天道所授,封登神位,理应顺应天道降下敕令谕则来约束三界生灵。”
“可若那天道非是正途呢?” 江鹤眠厉声询道。
“正途?” 金身语罢不由轻哂,“苟为吾神族所定,悉皆正途。汝仍不明吗?”
“万载之前,汝于不周降下神谕罚惩此间山灵堕入轮回,要她得世世早夭之命,生生不得善终,只为她渡我化形一事,可还记得?” 江鹤眠耐着心间不住翻涌的酸涩道出此言。
“记得。”
“为何?”
“因她擅自沾染了他人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