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有钱吗”，没有流浪经验的昱澍第一次对自己的家产好奇，虽然“家产”可能是小小勉强容纳两人的阁楼，还有古董自行车，兢兢业业载着日渐沉重的少年往返学校。

有些人年龄虽小，但额头皱纹已经初见雏形，一皱眉更加突出，活生生一张苦瓜脸。李朝将已完成文件点击发送，屏幕出现数秒卡顿，“问这个做什么？”家里一共两人，这个一向是只知道张嘴吃饭，从不问钱哪里来的，怎么今天关心起来了？

“是要交补课费吗？”他们所在高中可凭成绩可免除三年学费，李朝已经尽量避免参与课外活动，但昱澍不同，艺术班校外补习已经是默认的规定。

“没有”，昱澍摇了摇头，目光跟随着衣食父母，双手捧起脸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可怜兮兮。

但少年不知道他已经惨兮兮了，青高作为临湘著名的中学，学员多家境优渥，如青竹般贫寒的少年，入学起穿着一成不变青白色校服，本就瘦弱的身形在宽大的衣物中更显单薄。

青色的脉络中似乎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冻结的溪水，异常刺目。不知道很自己惨兮兮这一点也很可怜。

“嗯？怎么了”李朝没注意他的的小动作，正换下衣物准备晚饭，“今晚想吃什么？”没得到回应后又问了一遍，这次得到轻快的嘟囔，“没事啦”。

狭小的空间规划整齐，老旧的铁架床占据安置在角落，中间一面书柜将房间分开，风扇啪啪作响，带走皮肤上粘腻的汗液。

“很热吗”，天生体寒是不懂别人能有多热，但看着昱澍已经摊成了一张猫饼，平日鲜活的眉眼如今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李朝抬手拿起书桌上的团扇，缓缓摇晃着。

夜间炎热褪去，清风透过窗台，抵达他们依偎的小角落，团扇归置到原位。李朝活动着酸涩的手腕，拉起被昱澍踢飞的毯子，轻轻放置在掀开衣角的腰腹。

皮肤尚没有疾病折磨的病态白，那是生机勃勃的漂亮，刚盖好的毯子被故意作对般踢走，少年眼睛没有睁开，但嘴角的笑容早已暴露他。

“啊？你关上干什么！”昱澍望着缓缓停止的风扇，眼睛里满是不解。

“我看某人是不热”，李朝抱臂冷嘲，看着气势汹汹的家伙，扬手将毯子矇到可恶的少年头上，将人一整只包住。一阵大战过后，昱澍被迫向恶势力低头，“放开，错啦—”

“真的？”李朝松开手，将气鼓鼓的人从被子里挖出来，生怕他憋死自己。还没过三秒，刚刚还在生闷气的少年，抄起枕头给了他一击。

两人一同向背后倒去，粗糙灰白的衣物没有掩盖少年的色彩，他肆意鲜活，生长在荒地，“当然假的啦”

凌晨三点。昱澍戳了戳前面身影，黏黏糊糊喊到，“朝朝”。少年喜欢对着饲主撒娇，与他们这些生来被抛弃的孩子不同，因为知道没有回应，而不向外界索。

但昱澍不同，总有人来爱他。

“嗯？”李朝还未完全清醒，被一个猛扑撞到墙壁，熟练抱住少年，轻柔拍打背后，“又睡不着吗？”

安抚有效缓解了异常的亢奋，昱澍眨眨眼睛，感觉有些困意，“我明天要晚点回来”

病情已经初见端倪，但并被未察觉，只认为当那时是平常。

叮叮叮，红木门被敲响，旋转楼梯上一道人影抱着外套就往下冲，还不忘保护精心打理过的发型。

“来了！”徐岩听到声音跑下楼，看到在大厅中的少年，激动大喊，“黎昱澍！”

“嗯嗯，我确定！你给我补课，我送你相机”，徐岩头点个不停，简直把还有这等好事写在了脸上。看似专心致志盯着课本，题目那是一点没听进去，心已经飞走了。

声音好听，手也好看，人更好看—被发现偷看，立即收回目光，听着听着视线又飘到骨节分明的指节。

“听懂了吗？”

“想—”徐岩捂住嘴，本就黑皮肤，黑的发红，像放在火上炙烤的锅底，“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说我渴了，想喝水”

尬尴的氛围被来人打破，“听说你小子带同学回家了，也不带出来也我见见”，爽朗的笑声自楼下传来，声音由远及近，徐林推开半遮掩的房门，看到书桌前的两人，和蔼开口，“小岩，这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同学啊，他叫什么名字呀”

两人一同起身，也都看清了彼此的样貌，男人的脸被分割，一半人间一半地狱，阴影那一面皮肤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皱又展开的蜡像，熔化的痕迹从眉骨一直延伸到脖颈。

那张恐怖的脸阴翳低沉，昱澍看清了对方全貌，少了一颗眼珠的中年男人，他知道，那是被勺子挖掉的。

“三叔，你回来啦”，徐岩扭捏给两人介绍，“这是我三叔”，见昱澍盯着男人的脸，急忙补充，“你不要害怕，虽然他样貌是吓人，但人很好”。又害羞般转身，耳尖染上了粉色，“这是我同学—黎昱澍”，一双眼睛注视着少年，是藏不住的情谊，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一般寂静。

“哈哈哈哈好好好”男人突然癫狂的大笑，那融化的半张脸上下抽搐着，令人作呕。徐林摸着那空荡的眼眶，像索命的恶鬼，“我可太开心见到你了，黎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