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郢湛见她愧疚起来,才收起了薄怒和失望,变得温和,“今日是你第一次正式接手染坊事宜,遇到这般蛮横之人,也算是提前学习了。”
再思索她前面之言,“你说得不假,名位虽小,关键能借势压人,在于利用身边力量斡旋,你以后进了大明宫也会遇到的。”
“我……”阮厢不知此话到底何意,大明宫,自己真的可以进去吗。
“若不是你你今日利用巧思稳住客人心气,染坊都不会像现在这般受得欢迎,你功不可没。”李郢湛看着她,像是在赏识某种特别珍贵的东西。
“至于旁人粗鄙之言,若能及时聪明回击自然是好,若非如此,也不要放在心上。”
阮厢不明白他为何要感激,替自己疏解,她不过为报答,况且学了谋生本领,已经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阮厢故作听不懂,尴尬地挽起耳鬓发丝,“我一个粗使女郎,城南王不该与我说这些。”适才牵手指尖的温热依旧,竟是一丝不减,反而烧上她小脸上,除此之外,还有些隐约的难过。
面前人眼神闪过一丝心疼,抬头看天边,悬月初露,火蓝的静谧,使人心旷神怡,“时候不早了,大家拾掇拾掇,准备回府了。”
众人称“是”。
——
染坊生意越来越好,阮厢越加熟络,有时候阿玥和楚姐姐有事,她一人也能打理好铺内生意。忙得连水都喝不上一口,日子匆急,一转眼便过去十日,只是很少见到那人。
这日长公主大驾光临,给阮厢吓了一跳,连忙拜礼问好。
“你早知我身份?”李媞问。
“阮厢有罪,实在不该在长公主面前弄虚作假,只是那日窥见圣容,一时惧怕,便自作聪明……”
李媞拉起她的手,如姐妹二人亲密,循循善诱与阮厢说来,“这我不怪你,若是那日戳穿我身份怕是会引起骚乱。”
阮厢乖巧颔首。
俩人挽手绕着染坊四看,李媞对染料惊叹不已,“没想到你居然用得这般巧妙,将来遇到什么难事定也能逢凶化吉。”话末有种离别之际的伤害。
今儿个大家都奇奇怪怪的,城南王也是。
“莫不是阮厢要进大明宫的事?”
“妹妹也知晓?”
“是然,是阮厢拜托城南王帮忙的。”
她倒不会忧虑什么,是鬼是人总得闯一闯,只是在府里久了,也认识了这么多朋友,一时不忍舍离……
“若是你自己愿意便好,不过为何你要进宫,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特别是你这种娇滴滴的娘子,豺狼虎豹最是喜欢。”她不是有意恐慌阮厢,只是要把话说尽,希望她能在王朝脚下平安度过一生。
“其实……”阮厢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告诉长公主,再一想长公主为人和善,大方讲义气,兴许她知道后能帮上什么忙。
事情是这样的……
那日在林中木屋,她听着熟睡的崔裴呓语,大概意思是朝廷里头有阮厢的亲人。她一直记着也没敢往外说,知道最近才想明白,崔裴不相告,是怕她走。
如今物是人非,总得要寻根问祖,于是与城南王定下契约,只要能帮她进大明宫,便他允诺一件事。
李媞听了之后颇为震惊,细细思索道,“朝廷千官万户,谁家寻亲的确经常有。阮娘子可是那次涂山湾之战的遗孤?”
阮厢点点头,满眼期待,“长公主想起来些什么了?”
她摇头,“当年之事久远,关系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而今虽有人询问,却都当做饭后闲谈。不过瞿相近些年负责户籍之事,应当是记录了臣子遗失子女名单,届时我问问户部,看有什么苗头。”
阮厢泪水隐隐,多年的秘密终于得以窥见天光,每每午夜梦回时都无比思念亲人,还好今日终于有了回响。
直愣愣跪下,眼角间连着泪花,徐徐掉落,“民女叩谢长公主!”
李媞扶她起来,“你先起身,难得你愿意告诉我,那这件事本公主便应下了,只是历时弥远,不知……”她怕阮厢伤心。
阮厢抹去泪花,笑着摇头,“谢长公主。这么些年来阮厢与阿玥相依为命早已习惯,若能找回至亲甚好,若不能那也没关系。”
“你能这么想那就好,大明宫尔虞我诈,你当真要……就连城南王也愿意?”
“是阮厢自己决定的,无论如何总得去试试看。”她抬眸望着外面,以前在小木屋时只有崔裴一人,不懂何为自我,何为外面,如今才恍觉,女子不应该困于一隅,而城南王府终究是借来的。
李媞瞧着阮厢飘零可怜模样,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保护她。
李郢湛私下与自己说,宫中不便,阮厢不谙世事,拜托她多照顾。
虽不知他们二人心里想什么,但命途天定,只能尽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