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浧去年安静地站在场外欣赏,今年跟着明晏,终于也在落日下做了一回恣意的参与者。
明晏大笑着问他:“怎么样!这才是校运会最值得参与的项目!是不是比站在外面看有意思多了?”
安浧也大声地笑,他还没有在学校里这样大笑过:“是!很尽兴!”
冬日的夜晚来得很早,太阳收拾包袱下班时会将暖意一起带走,只留月亮携着晚风上钟,跟着几颗突破城市灯光的强壮的星星。
天边只剩一层薄薄的光,在层层散射后和稀薄的云一起,化身成绚丽的霞。
操场上的灯光尚未亮起,人群散去,安浧走在明晏半步之后,在引人遐思的逢魔时刻,他牵住了明晏的手腕。
明晏在一束橘红色的柔和光线中回眸,歪着头表达疑惑。
安浧本以为自己下定了决心,却没想到到了真正要开口时,犹豫、担忧乃至害怕都统统找上门来。
明晏见安浧的表情实在不算开心,走上前一些问:“怎么了?刚才跑太疯了?不舒服?”
安浧摇头否定,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
“明晏,我昨天说过,今天有话要对你说。”
“哦!对,你说过。什么事这么严肃啊?”明晏昨晚受了大刺激,几个小时里的记忆被一口气地打包压缩扔在角落,安浧提起,他才拉开拉链扯出一点点。
安浧松开明晏的手腕,他的一切计划设想都飞走了,只能单刀直入:“明晏,你说你没有喜欢的人,但我很喜欢你。所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让我成为那个人?”
浴室里弥漫着充盈的水汽,明晏眼前一片白雾,大脑也一片空白,他往花洒下面站,脑海里的画面才像幻灯片一样动起来。
听见安浧的告白,明晏一时不知道是耳朵的问题还是脑子的问题,他不敢相信。
安浧面朝消散的红霞,夜色渐浓也没能吞没对方清晰的骨骼轮廓,他的神情无比认真。明晏知道,安浧不会开这样的玩笑,他内心震动,可是连一个短促的音节也发不出来。
安浧说喜欢他,喜欢男生,喜欢明晏。
明晏站在烫人的热水里,右手紧握成拳。
安浧脸上的忐忑掩饰不住,握住他的手时,他感受到安浧指尖的一点颤抖,声音好像也是颤抖的,他听见安浧说:“我考虑了很久...其实也不算太久。你说得对,这种事不能模棱两可,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不能再打着朋友的旗号亲近你,那样既不尊重你,也不尊重这份感情。”
安浧又松开了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棒棒糖,紫色的,葡萄味。
安浧平铺直叙:“这颗糖我一直没有吃,是我们作为朋友的证明,我会把它放进那个折纸罐子里。”
安浧掏出另一支棒棒糖,深棕色的,巧克力味,是明晏最喜欢的口味。
安浧将那颗巧克力味的糖递给他,向他祈求一个结果:“如果你不想答应,之后可以在我面前吃掉它;但是如果你愿意答应,就请你把这颗糖也放进去。”
明晏的额头靠在湿漉漉的墙壁上,想起那颗放在柜子里的糖,猛地回神,匆匆将身上的泡泡冲干净,光着上半身,围着浴巾冲出浴室。
陆郝远和梁梓方在阳台上抱着两盒炒粉聊天,被明晏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明晏身上还有水珠,衣服也不穿,只是在打开柜门后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晏子,怎么了?柜子里的东西长脚了?你还怕它从柜子里跑出来啊。”
明晏现在对“从柜子里出来”这个概念短时过敏,他没好气道:“下次让老板给你炒大份的河粉,多吃点吧你。”
陆郝远不知道明晏身上的刺是哪儿来的,他识相地收声,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半筷子炒粉堪堪入口,他含混不清地补充道:“刚刚回来的时候在楼下碰到安浧了,他让我把那个袋子给你,我扔你床上了。”
明晏的头还在衣服里,闻言一边往外钻一边去看床上,果然有个塑料袋子,里面是一整盒膏药,还有一张纸条——“及时更换”,字迹规范整洁,和人一样。
其实已经不怎么痛了,不过是下午兴奋起来的时候摇头晃脑,在某个瞬间扯到了患处。
明晏根本没在意,现在想来,自己当时可能还出声了,就一瞬间,又被安浧记在了心上。
“晏子?我进去的时候你就这个姿势,出来了还是这个姿势。发什么呆呢?”
明晏闻言抬头,自己不知道坐了多久,陆郝远不仅吃完了饭,连澡都洗完了。
陆郝远看明晏木木的,抬起手在他眼前上下摆了摆,看见明晏手里的膏药,问:“是膏药啊,你受伤了?要不要我帮你贴上?”
“我没事。”明晏摇摇头,又问,“那个...他给你这个的时候有没有说别的?”
“啊?...哦哦哦!你说安浧啊。没有啊,他就说,‘麻烦帮我把这个给明晏’,我让他和我一起上来,他又不肯,估计还有事吧。”
明晏半天没说话,陆郝远好歹和明晏做了一年多舍友,他试探着问:“你们俩...没事吧?”
“有点事。”
在陆郝远探询的目光中,明晏站起身,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换好,穿好袜子套上鞋,手伸进柜子里不知道掏了什么放进口袋,拿上那盒止痛贴就走。
陆郝远有些许情急地喊出声:“有矛盾好好说啊!别动手!”
明晏跟看傻子似的转头看他,为了让陆郝远安心,他说:“现在是有点事,不过很快就没事了。还有啊,我们是君子,你知道君子都怎么做吗?”
明晏的自问自答只做一半,留下陆郝远一个人干瞪眼。
你倒说说你们君子都怎么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