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下,蒋青云脸上的轮廓都变柔和了,她望着远方的废墟,又看着那一栋栋高塔,那些被称为人类火种的存在在她眼中和牢笼没有什么区别,她想人类终究是属于大地的。
何况上头的研究也有了进展,说不定那一天人类就能回到之前的模样,尽管那些因为大灾难死亡的人无法回来了。
蒋青云掐着烟:“她就在那座塔上,说是要找到能帮我们的东西。”
季声声勾着头发一圈圈地绕,歪头问:“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是你们把她救出来的,”蒋青云的声音有些哑,低沉得像是老唱片机里传出的声音,“我想你还是会关心她。”
“就算不是我们,她也能出来。”季声声说。
她们都心知肚明,贺子荷总是有法子能让自己离开那座孤岛一样的商场。
毕竟就算不是侦探与助手,迟来一步的蒋青云也会抵达那里,找到被困在里面的人。
何况贺子荷又不是傻子。
蒋青云又吸了口烟:“贺子覃总说吸烟有害健康,和老头一样念念叨叨,贺子荷和他完全不像,南极和北极似得,怎么他们会是兄妹呢。”
大姐头的疑惑真心实意,她认识贺子覃时就觉得贺子覃像是把那些老生常谈的话刻在脑子里的老古板,一字一句都比古时候的教书先生更刻板,在末日这样的背景下,有人草菅人命,有人试图割据一方,他分明可以独善其身,偏偏拎着把从食堂弄的菜刀硬要砍穿学校。
但正是因为有贺子覃这样的人存在,她才对人类的未来抱有希望。
可惜好人不长命。
烟头上的一点火光明明灭灭,她珍惜地吸到最后一口,又把烟头按了踩了。
“你们之后要去东部吗,那儿还算不错,”她笑了声,“其实北部也不错,贺子覃那家伙在那儿都混上了管理层,领头人算是个好人。”
提到故去的那个家伙,她还是有些遗憾:“但愿我能给他报仇。”
“找谁报仇?”
“谁害的他我找谁。”
季声声眨眼:“我还以为贺子覃会不舍得,你说的让我觉得他是个…心怀天下的圣父。”
说着,季声声还比划着在头顶画了个圈:“又或者是六翼天使?”
夜色中,蒋青云大笑出声,她捂着肚子靠在车上,笑声最后也弱下去:“就算是六翼天使,也出过撒旦啊。”
贺子覃是个怎样的人?
从小就活得像个嘴叼泡茶热水壶出生小古板,打小跟着长辈晃脑袋念四书五经,在公园里一边打太极一边和边上遛弯的大爷大妈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蒋青云以为自己早就把他忘得差不多了,可稍稍在脑子里一翻,就能看见那个四岁就开始戴黑框眼镜的小屁孩。
他们性格差异大,蒋青云在爬树抓知了时,他在背书,蒋青云被老妈的鸡毛掸子撵的到处跑时,他在旁边扎着马步念“一个大西瓜一刀切两半”。
说是青梅竹马,但蒋青云一向和他走不到一条道上。
只是灾难降临之后,蒋青云护着舍友准备冲出学校,然后就看见拎着把大菜刀的贺子覃。
他满身血淋淋,像块趴在案板上的猪头肉,那个一戴就是几年的黑框眼镜早碎了,用胶布贴了粘了勉强挂在耳朵上鼻梁间,他从外面向里冲,看见蒋青云时腿一软就跪在地上,一只手还死死抓着菜刀。
怎么说也二十四岁,称得上男人,那时却比小时候哭得还难看,哭着还要用沾着血的手抹眼泪,把自己抹的像是搞行为艺术的。
舍友那时才跟着蒋青云砍了一大片怪物,见到这场景也不由愣住,呆了会连忙往蒋青云身后躲,几个女生老鹰抓小鸡似得齐刷刷站在身材并不高大的寝室长身后,还得紧张兮兮地四处看有没有遗留下的怪物。
蒋青云嫌他丢人,揪着他的领子就把人从地上揪起来站直:“出什么事了,哭成这幅鬼样子。”
软趴趴的一条人哭的抽噎:“我从礼堂回来,子荷她说没见着你,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也变成怪物了。”
蒋青云又想笑又想揍他,最后还是看在旁边有人的面子上只是拍拍他的脑袋:“她没见着我,我就成怪物了?贺子覃,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听到这话贺子覃又哭又笑,傻子一样拉着蒋青云的手说:“可你厉害啊,你那么厉害,一定会是最先冲在前头的,要是我在最前边没找着你,就当心你出事。”
身后的舍友装着若无其事的,挨个别开脸,还吹起口哨。
瞧见贺子覃的傻样,蒋青云却莫名其妙觉得脸上热得慌,最后还是忍不住曲着手指在他脑门上落下一个印记,但只是轻轻的,轻轻的扣了一下。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未来也会好好的,长长久久的好好的,和你一样。”
蒋青云盯着被渐厚的云层遮盖的月亮,又想起贺子覃的模样。
离开学校后,她以为这回他们这对青梅竹马算是走到一起了。
他们循着难得能听见的广播,带着同学们一起向前探,他们打算一起去东部,一起找到安全的地方歇下来,一群学生,就算聚在一起是团火,也这团火也不可能在黑暗中独自燃烧那么久。
他们会累。
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