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节见状奋力挣扎,求着他的母亲高抬贵手:“母亲,出府是儿子自作主张,他是被迫的,不关他的事,这样的天气,他身上又有伤,再泡进水里定然会丢了性命的。”
他奋力挣扎,但是终归是被死死的按住,直到小厮脸色渐渐被冻的青紫,最后彻底断了气,李节方才被松开。
清风霁月,知书达理,养在世家从未见过后宅这阴私手段的李节,像是丢了魂一般。
这日之后,李节大病一场,他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与李夫人再度展开无声的对抗,终究是令李夫人来了他的院子。
不过几日,李节的衣袖下面已经空荡荡,他消瘦的厉害,李节背对着李夫人。
“母亲,儿子此生唯谢蕴不娶,若是母亲不同意,儿子便舍了这一声性命去。”
李夫人始终未曾出声,这房子里头只有母子两人,良久只闻一声轻轻的叹息,李节终是没有忍住回头,只见李夫人端庄从不肯示弱的面上一片湿润,竟是哭了。
李节被教养的很好,孝顺父母,尊师重道,却又被教养的太好,不够心狠,他问:“母亲为何要哭。”
李夫人抹去眼角的泪,她俯身将手中的参汤舀起来一勺递到李节的嘴边,见他固执的不肯张嘴,终是忍不住叹息。
她道:“易知,你是我的儿子,我当母亲的怎会不心疼你,只是母亲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当初追随褚绍,族中便不同意,但是奈何你心意已定,你的父亲便力排众议挡去了非议让你去闯荡,但是如今你既未闯荡出个功名,褚绍又得罪了天子,天子奈何不了掌有兵权的褚绍,却可以胁迫我们李家,这些年李氏渐微,蜀中的其他士族虎视眈眈想要取代李氏,这几年本就靠你的父亲苦苦支撑才不至于被其他世族蚕食殆尽,但族中长老已经多有不满,几次当着众人的面对你的父亲训诫,再加上如今天子施压,若是我们再继续支持褚绍,你的父亲会是何下场你可知?”
李节从未听闻过家中对他说这些,一时间有些呆愣。
但他仍还想要争取,他茫然道:“可,这和我要娶谢蕴并不冲突,我可以不追随褚绍,亦或是……”
李节眼中生出光:“亦或是,您与父亲放弃蜀中的一切,我们将父亲接来南郡,总督定会保我们平安。”
李夫人垂眼,道:“易知你将此事想的太简单了,现如今你这样回去天子是不会相信你的忠诚的,只有你与天子那一边的人联姻,方才能让天子放心,这个人不是袁府也会是健康其他世家的女子,但是绝不可能是谢蕴你知道吗?”
“而你说的让你父亲不顾李氏的所有人,要让他担上背信弃义的名声,你于心何忍!”
李父若是背弃李氏逃走,那天子势必会将李氏众人屠戮殆尽,李节的父亲做不了这样的决定,他宁愿自己去死。
李节也知道他刚刚说的全无可能,竟然是没有半分希望的绝地,除非,除非他要弃生养他的父母于不顾,李节忽的笑出声,眼睛里面却流出泪来。
李夫人看着这样的李节亦是阵痛,可是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她将参汤放在桌子上,微侧着回首道:“易知,若是你能放下便将那参汤喝了,我们一同去袁府提亲,若是你放不下,我便修书与你父亲,自戕便是。”
说罢,她缓步离开,独留李节一人在房间。
黑暗之中,微弱月亮的光被层层叠叠的纱帐遮住,竟然丝毫也照不亮李节的脸,他似是嘲讽,又似是咒怨,明明是笑着,眼中的泪却如何也止不住。
良久良久,他摸索着从床上爬起身,却跌落下床,砸出闷哼之声,却终究无人管他,他像是被伤到了肺腑,极为缓慢一点一点的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将那一碗早已经凉掉的参汤端起来,如同饮苦酒一般,悉数灌入吼中。
许是饮的太快,他被呛出咳嗽声,却仍旧笑着。
站在门外的身影,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笑声,沉默的站在哪里,仿佛一尊雕像一样,但凡这件事情还有其他办法,李夫人如何会这般逼迫自己唯一的儿子。
那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要怪,便怪谢蕴的出身不好,都是姓谢,怎的她便不能是健康谢氏的女儿呢,若是这般也不至于让她如此为难。
这日之后,李节开始吃饭,亦是开始下床走动,他会写信给蜀中的李父教他如何应对朝廷,亦是每日来给李夫人请安。
除却眼底里没有半分生气与笑意之外,仿佛又恢复成为了哪个做事情有条不紊的李节。
只这李府没有了往日的鸡飞狗跳,亦是没有了往日的骨肉亲情,只有压抑的喘不过气的阴沉与窒息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