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寤寐仙君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师无衣道:“师尊请看弟子,仔细看。用得着弟子再多说么?”
寤寐仙君一直都在看他,不明其意。
师无衣头回说这么多话,近乎执拗道:“弟子要一个公道!长久以来,大师兄他们对弟子,不是拳打脚踢,就是言语侮辱。弟子没有对师尊说过一次。便是他们陷害小夜,弟子也选择息事宁人,不愿惹事生非。只是这次,大师兄他们太过分。师尊,”
寤寐仙君静静看着他:“你想为师怎么做?”
师无衣朗声道:“自然是秉公处理。”
寤寐仙君:“你是觉得,以往都是我在包庇他们?”
师无衣没有犹豫,直接道:“是!”
寤寐仙君沉默。少顷,他道:“无衣,那你可知,为师为何要包庇你大师兄等人?为何对他们所作所为避而不见?”
师无衣思索一会儿,摇头,缓缓道:“不知。”
寤寐仙君冷笑:“你当然不知,执迷不悟。你就没有想过,这一切之所以会这样,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问题就出在你身上!无衣,有时候,人要学会自我反省,不要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他人身上。有因必有果。你,明白吗?”
“我自己?”
师无衣呆住了,完全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慢慢收回视线,慢慢低头,然后慢慢抬头,不可置信道:“师尊的意思,大师兄他们没错,都是我自己的错?是因为我,他们才会如此?是我咎由自取?”
寤寐仙君并不解释,淡淡道:“你要这样理解,为师无话可说。但你,还是回去闭门思过好好想想吧,究竟错在哪里。”
师无衣突然大声道:“师尊,弟子不明白!”
寤寐仙君闻声,不为所动道:“何处不明?”
师无衣咬着嘴唇,一字一句道:“师尊明明看清楚了,毁容的是我,可是为何还说一切都是弟子的错,弟子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师尊你说清楚,告诉我,我错在哪里?我哪里有错!”
他说这些话时,眼眶都红了,全身颤抖。面容上绷带被血浸透,看着触目惊心。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直勾勾盯着前方之人。
寤寐仙君摇头:“只是破相而已,你是男儿之身,怕什么?”
还有一席话,他没有说出来。只要你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呆在上天界,潜心修炼,毁去的面容要想恢复,有何困难?前提是,你永远别再痴心妄想,有着离开的心思。
如果说师无衣是带着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心,来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在听到他这句话以后,犹如死囚被判死刑,他直挺挺跪着,浑身渐渐冰冷,直至麻木,心也沉沦到了深渊,有什么东西消失了。眼睛有一瞬湿润了。但他忍住了。
怎么可能只是破相而已,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痕,新的旧的,淤青总是好了又被新的覆盖,反反复复,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师无衣喃喃自语:“只是破相……而已?是不是在你看来,只要没死,就不算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请你告诉我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既然讨厌恶心憎恨,那就放他离开不好吗?何必互相折磨,相看两厌?他早就想走了,早就想走了啊。
忽然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早就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师无衣淡淡一笑,低下头,额心触碰冰冷的地板,一字一顿,极缓极缓的道:“弟子明白了。弟子告退。”
说完,踉跄着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栖云殿。
留给寤寐仙君一个倔强悲凉的背影。
凝芜看得五味杂陈。他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一把抓住宗神秀的手,颤抖着,但是,说不出口。心里一阵抓挠般的难受。
两位好友死去之后,他一时间不能接受,颓废过一段日子,将自己封闭起来,谁也不见,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只是孤独地抱着自己,蜷缩在阴暗角落。而师无衣就是在这个时候走丢的,那时,他才五岁。跟凝芜被丢到中天界的年龄差不多。自己有一半血统是妖。好友相遥虽然怀有仙骨,但是堕仙以后,等同于凡人。师无衣他,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五岁幼儿啊。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好无衣,但是没做到。陷入深深自责。
宗神秀道:“花君,不是你的错。”
凝芜苦笑道:“我……”
他这个叔叔,没有尽到责任。说到底,他还是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