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遇到一名女子。不消多想,此人正是姬霜叶乔装打扮的。好戏才算真正开始。姬霜叶将他带到一个地方,那是她耗费大量灵力开辟出来的,用傀儡代替真人,营造出乡村和谐相处的景象。姬霜叶深知环境对人影响很大,所以在这里,没有仇恨,没有争分,只有和睦,鸡犬相闻,老百姓彼此谈笑风生。就在这样的天地,姬霜叶开始她的谆谆教诲。她空有一身修为,却从不传授黑龙任何术法灵力,而是将人间的圣贤书搜罗来,自己没日没夜研究,领悟透彻,就一字一句讲解灌输给黑龙,从经史子集,讲到为人处事,再到人生理念,无一不是阳春白雪,若是照此发展下去,注定此生,黑龙的路将会康庄大道,前途无量。
与此同时,时晚舟也在梦境中好为人师。他则走与姬霜叶截然相反的道路,将毕生最凶残的术法全部教会黑龙,又不断加深他墨家灭门的记忆,还有在人世流浪的那些悲惨遭遇。这般两极分化的教导,足足持续多年。那黑龙一方面白天接受姬霜叶言语洗脑,一方面晚上记忆又被操控。若非他本身乃是妖身,换作凡人,迟早精神分裂。别说精神,灵魂都要分解。但黑龙明显不同寻常,在记忆影响下,他对姬霜叶的出现,可谓感恩之极。将她当作阴霾人生中最耀眼的光芒。他敬她,怕她,感激她,俨然把她看成自己最珍贵的亲人。宁愿豁出性命,也要生生世世保护她。
当然,梦境中的时晚舟他也如出一辙的感激。
多年心血,在即将收网之时,姬时二人都忍不住老泪纵横。
变故发生于一次意外。在黑龙看来是意外,而在姬霜叶二人,则是早就准备好的戏码。沈家人发现墨家余孽藏身之处,当即派出多名修士进行围剿,要斩草除根。按照姬霜叶他们的想法,就是要看黑龙在面对灭族仇人时,到底会不会选择反击。如果动手了,他是否会心慈手软。是受仇恨主导,大杀四方,还是心存良善,放下屠刀。
为了逼真,姬霜叶亲自上阵,假装在保护黑龙之时,被沈家修士万箭穿心,死得很惨,而且就当着黑龙面。当时黑龙那种绝望空洞的眼神,姬霜叶看着着实欣慰,在心里祈祷:徒儿,别令为师失望。
可落在黑龙眼里,可就是全然不同的悲伤留念。他心心念念誓死都要守卫的师尊,竟被敌人杀害,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心底深处无能狂怒,仇恨如沙暴,蓦然腾升。一条周身漆黑,鳞片反光的墨龙,裹挟浓浓杀气,盘旋在半空。
姬霜叶躺在地上,忧心忡忡观望。
就在两人赌约将要结束,结果呈现,黑龙闷着一肚子火,打算喷出焚烧整个沈家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两人的谋划计算露馅了。黑龙虽是傻得可怜。可到底并非真正的智障。种种迹象,稍作推理,再加上一次“死而复生”的姬霜叶与时晚舟争吵之时,黑龙无意间听到二人声音。黑龙是以怎样的心情拔腿狂奔,悲愤欲绝,并不清楚。但是可以猜到的是,两人的算盘,可能要落空了。
最终结果,两人谁都没赢,也可以说,谁都没输。黑龙既没有怀到黑心烂肚,杀人如麻,也没有好到不染纤尘。他完全往另一个,两人此前都没想到的方向一头扎进去了。
真真假假,到头来,镜花水月,一场空。都是骗人的。
愤怒,止不住的愤怒!
狂怒之下,就真的怒了一下。黑龙化出原形,在下界兴风作浪,一个猛烈的翻身,捅穿了与上界之间的通道。顿时妖魔疯狂涌进上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就是中天界耳熟能详的恶龙通天事件。也是当年小雅国口耳相传,上至八十老人,下至三岁孩童,人人皆知的著名战役,三剑客诛龙。最终恶龙战败,而三剑客也陨落有二。以至于后来人们记住的,只有存活下来的小雅国国君,花君。华胥城红舞坊也排演过他与恶龙的战斗画面。
但很少人知,其实那一战,是三个人针对一条龙。
那黑龙临死前口吐恶言,指天画地恶狠狠地诅咒他三人,不得好死!
结果,一语成谶。三人果真不得好死。
魔因何成魔,在凝芜看来,不过是心生病了。
故事到此告一段落。梨花白酒劲上来,凝芜脑袋又变得沉重。想到两位逝去的好友,呆呆出了神。老人问他要不要斟酒都没听见。
旁边的宗神秀注意到,定定凝望向他,眼神流露掩饰不住的关怀。
凝芜不知不觉,只是直勾勾注视前方,还在一杯接着一杯给自己灌酒的老人,用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怅然语气道:“敢问老丈姓名?”
老人没有看他,放下酒杯,豪气干云道:“墨初。”
“……”
凝芜眼光闪了两闪,也仅限于此。骤然起身。
老人不为所动,又道:“出了故人庄,往前五里,就是无仙湖,魔族重地,以前叫做晚舟湖,新任魔族之主接手,就改名为无仙湖了。老朽有一言相劝,莫要吃那湖水中的鱼。”
景惹好奇道:“为何?”
老人淡淡道:“不为何。都是怨灵。你要是想吃,老朽也不介意。”
景惹:“呵呵,我介意。不会吃的,老人家放心。”
君凤鸣则道:“那打赌的两名修士结局如何?”
经他提醒,景惹跟着道:“是啊,按理来说,他们应该算是失败了吧。”
老人喃喃自语道:“失败了,失败了,所以两人坐化了,手牵着手,一笑泯恩仇,灵力散尽,归于大地,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外面霜叶林红艳似血,正是因为吸收了二人灵力,还有五里外的无仙湖。”
凝芜轻飘飘道了声“叨扰”,头重脚轻地走出院子。宗神秀起身,全神贯注走在后面。景惹见君凤鸣不动如山,还大马金刀坐着,忍不住道:“你家主人和宗公子都走了,君兄你还不走?”
君凤鸣目不斜视,淡淡道:“他们去散步,你也想跟着去?”
言外之意,两人去是天经地义,多一个就是显眼包。想到一路看到的少儿不宜的诸多场面,景惹嘴角一抽,屁股一下子就跟石凳密不可分,便是有人拿开水烫头,他也能雷打不动。
心道:“还好没有跟上去,不然指不定又要看到什么令人自戳双目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