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中,李柔抱着怀里狸奴,瞧着夜空亮着的星,若有所思道:“今夜星光大盛,着实美景。”
随玉道:“殿下,钦天监监正进了宫,我们可要动用钦天监的人?”
李柔视线微停,她垂眸抚了抚狸奴柔顺毛发,道了声:“不必。”
随玉犹豫道:“可……”
李柔将怀中狸奴放在亭间石桌上,那狸奴通身雪白,毛发柔亮,不见一丝杂质,脖颈扬起时一双眼睛却是金色,李柔揉着狸奴两腮,狸奴享受得眯着眼,李柔瞧着闲闲道:“雪团啊雪团,本宫虽然养着你,但也不能过于养尊处优不是,若是连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本宫留你在身边何用呢?”
她确实说了要与谢芜联手,可联手的前提是对方是个有能力的。
‘灾星现世’着实棘手,可未必没有破局之法。
若事事由她亲力亲为,与孤军奋战何异,这盟友岂不是可有可无了?
**
翌日,天光亮起,御花园中红梅绽放,又有白雪做衬尽显风雅,钦天监监正由宫人陪同正在御花园测验查看风水,行至太液池畔正巧遇上一人,还不等钦天监监正分辨,身旁宫人已先行礼道:“参见孙昭仪。”钦天监监正紧随其后行礼。
孙妙可翩然回身,笑道:“原来是钦天监监正大人。大人免礼。”
孙妙可面容先是带着笑容转而却增添惆怅道:“近日听闻灾星现世,本宫甚是忧心。听说那灾星妖法高强,本宫唯恐那灾星会对皇上不利,又担心会伤及腹中皇嗣,日夜不安不得法,恰巧今日得见监正大人,大人可否告知,这灾星究竟何时才能破除?”
钦天监监正道:“为防灾星为祸作乱,微臣已尽力排查,奈何灾星颇善隐藏,微臣一时不得法门,请昭仪放心,微臣已测算出灾星正处于东南方向,为了各宫娘娘安全,灾星未除之时还请少走动为好。 ”
东南方向,岂不正是关雎宫方向?
孙妙可心中得意之际,缓缓点头:“既如此,便多多劳烦监正大人,还望大人早日除去灾星。”
钦天监监正:“昭仪言重,此乃微臣本分。”
得了想知晓的,孙妙可携竹月离去,然不过走出三五步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昭仪留步!”
孙妙可回身,见钦天监监正疾步上前,叮嘱道:“昭仪!昭仪身怀龙嗣此时更该保重,灾星凶险,如若遇上必会有血光之灾,还请昭仪珍重。”
孙妙可微笑颔首:“多谢监正大人费心提点,本宫定会多加提防。”
回长信宫的路上,竹月瞧着自家主子脸色,问道:“昭仪可是有了主意?”
随即又道,“钦天监监正大人至今对灾星仍无头绪呢。”
孙妙可扬眉道:“方才监正大人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竹月:“一字不落全记得的。”
孙妙可与她视线对上,笑笑:“此等大事,怎能只咱们知晓,也是时候让旁人小心提防。”
竹月目光一定,立即道:“昭仪放心,奴婢明白该如何行事。”
“监正大人身为臣子为皇上辛劳,本宫身为妃嫔亦该为皇上分忧,”孙妙可心生一计道,“皇上苦恼于灾星,受灾星所累,本宫如何能坐视不理?既然这灾星难寻,本宫身为昭仪自该帮着寻上一寻。”
竹月眼睛一转:“昭仪的意思是……”
孙妙可侧眸:“方才监正大人不是说了,若灾星凶险,若遇灾星必会有血光之灾。”
竹月:“……”
孙妙可眼底精明,唇角翘起:“若本宫碰巧遇上了某人,本宫与皇嗣遇险,不正说明那人是名副其实灾星?”
“这……”不过一瞬,竹月已然明白过来,却犹豫斟酌道,“昭仪法子虽好却也着实危险些,昭仪即便想除心头刺,何须用自己冒险?为今之计还是最应诞下皇子。”
“你懂什么?”孙妙可恼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宫既想将人除掉,便要做到斩草除根,前些时候皇上染疾受尽贱人狐媚,如今好不容易生了嫌隙皇上不见她,本宫如何能错过这般机会!”
孙妙可抚着拂过腹部,眉眼沉寂。
当初只为脱困才有了这孩子。
虽说在外人看来她‘身怀龙嗣’是莫大荣宠,可不知为何近日她时常心绪不宁,不知是不是因为跟这孩子没缘分……
若是如此,借这孩子除掉眼中钉肉中刺,未尝不是一个法子。
反正宫中时日长久,待除去祸患她自然可以与皇上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
如今宫内宫外因‘灾星现世’惶惶不可终日,她既然要借这把刀自然该有所牺牲,除却江山,皇上最看重的便是皇嗣,若皇嗣有事,必然是灾星作祟。
只要被认定是灾星,必然会被戳着脊梁骨责骂,受万人唾弃,前朝后宫都会要求皇上处置灾星,届时,即便皇上有心,为着大齐千秋江山,也必得将人推出去。
性命没了,区区一个孤魂野鬼,她还需要有人与她争宠吗?
思及此,孙妙可翘起唇角,瞟了眼竹月:“去趟关雎宫,就说是本宫意思,御花园梅花开得正好,本宫设宴特邀贵妃一同赏梅。”
竹月眼珠一转,立即应了:“是。”
关雎宫得到消息时,雨桐甚是狐疑,待人走后这才开口:“这孙昭仪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怎的突然要请咱们赏梅?咱们几时同她关系要好了?”
谢芜眉眼淡然,只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既来请,咱们便去一趟吧。”
雨桐努了努唇:“我只怕孙昭仪没安好心。”
“她的心思从来都瞒不过人,不过,”谢芜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稍停,又牵唇笑道,“左不过赏梅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且去一趟吧。”
**
每逢冬日御花园梅花便开得格外好,相传大齐开国先祖极爱梅花,故而在修建皇城时特意栽培许多品种梅花,数百年过去,昔日栽培梅树历经风霜,无比坚韧,冬日寒凛,梅花傲骨,一年一年绽放,与片片飞雪相伴倒是皇城中难得一见美景。
谢芜到时,孙妙可亦注意到她的身影,扬声道:“贵妃娘娘来了,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在孙妙可的呼唤下,御花园宫人初见谢芜面上停着未来得及掩饰的尴尬,有些则是目光稍稍回避,下意识退避三分。
谢芜莞尔,只当未发觉宫人不自在。
宫中流言蜚语不少,钦天监监正虽未查明‘灾星’,可宫中人人对她避之不及,显然已将她视为‘灾星’。
谢芜道:“昭仪今日真是好兴致,竟邀本宫一同赏梅。”
孙妙可唇角笑痕加深许多:“美景难得,怎能辜负。”
她折梅枝相赠,问道:“贵妃娘娘,可愿与臣妾一同走走。”
谢芜莞尔,接过梅枝:“妹妹盛情,本宫怎好辜负。”
前行路上,孙妙可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胸膛里的心脏便止不住跳快几分,掌心中不知不觉渗出汗水,偏她不经意一个抬眼先瞧见谢芜侧颜。
冬日风雪间,满园红梅,偏在这般盛景下谢芜容颜却未逊色一分,实在是令人生厌的惹眼。
待视线收回时,孙妙可唇角噙了三分冷笑。梅花树下,她抬手摘下风雪中傲然盛开红梅,她唇角分明带着笑,说的却是:“贵妃可知臣妾当真是恨极了你。”
谢芜眉头微挑,丝毫未有诧异,她昂首只浅笑回道:“那又如何?”
孙妙可视线定在她身上,却见她眼中未有半分惊讶,似乎她的举动都在预料之中。
谢芜迎上孙妙可的眼,指尖捏着梅枝悠然轻转:“本宫以为以妹妹心计手段会有什么令人震惊惩治人的法子,原来妹妹特意与本宫想见,就只为同本宫说这些。”
孙妙可气笑了:“你怎能如此轻松!”
谢芜挑眉,戏谑间明艳容颜更添三分锋利,反问:“为何不能?”
她闲闲道:“本宫知晓妹妹怨本宫,恨本宫,总是一心以为是本宫坏妹妹好事。可妹妹怎的不想想,当日若非有本宫相助,何来妹妹今日地位?”
她笑容浅浅,唇角带着三分漫不经心促狭,末了更是连装都不肯再装,“你觉得我并非善类,可你孙妙可又算得上什么好人?又有何立场来指责于我?”
孙妙可立时被恼怒道:“你——还不是你!从头到尾还不是你陷害我!”
“从一开始便是!谢芜!你惯会做戏使手段,旁人被你蒙蔽只因不知你性情,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再装!”
“论说起来,到底是贵妃棋胜一筹,蛊惑得皇上一心一意只为你,连你曾与齐王有私情皇上尚能原谅,皇上对贵妃大度至此可实在令妹妹瞠目结舌,想来也只有贵妃有这般好的运气,若是换做旁人与皇上手足有私,只怕是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谢芜对上孙妙可怒眼,唇角玩味,心道,终于,事情还是到了这一步,她原本是想给彼此留些体面的,只可惜,总有人惹是生非。
她睨了孙妙可一眼,又恢复漫不经心姿态,道:“不过闲谈而已,妹妹何须如此疾言厉色?”
孙妙可未说话,眼睛却如毒蛇一般怨毒盯着眼前人。
感受到来自身旁视线,谢芜笑笑,心道,确实,事到如今,有些话不必再藏着掖着。
谢芜视线迎上去,平心好言道:“本宫不知做错了何事,自妹妹入宫起,妹妹屡屡怨怼本宫。妹妹说陷害?不知妹妹口中陷害何意?究竟何事本宫未能遂妹妹心愿?妹妹何不如明示一二。”
孙妙可面颊涨红,羞恼道:“你少在这里充当好人,从当初静慧贵妃在时,你便意图拿捏我,哼,说得好听要助我成事,实则还不是你自知身份低微想要多方拉拢势力?而后,你更是与赵晴联手,几次三番为难于我!谢芜,事到如今你别莫要说一切你都不记得。”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在紫宸偏殿谢芜这贱人是何等高高在上模样。
那时,她便发过誓,此生必血耻辱。
谢芜眼底盛着笑,轻言慢语道:“妹妹如此盛怒,可见当真是动了气。既入宫,姐妹一场,妹妹又何须如此斤斤计较?”
孙妙可气笑了:“我斤斤计较?”
谢芜哼道:“难道不是么?”
她瞧着枝头绽放的红梅,又道:“说来说去,妹妹始终于当日之事耿耿于怀。”
“当日本宫确实有心设计不假,可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动了贪心?本宫心机深沉,可你又能好得了哪去?你将事情都怪在本宫头上,那本宫且来问你,本宫可曾逼迫你去捡装着鹅梨帐中香的香囊?可曾逼迫你去偏殿?可曾逼迫你去爬皇上的床?可曾逼迫你为博盛宠学习舞艺效仿?可曾逼迫你得势便拜高踩低欺辱旁人?又可曾逼迫你与旁人苟合暗通款曲暗结珠胎?”
“自始至终桩桩件件都是你做下的事,凭何好处你全都得了,罪责却成了本宫的?你如今怪本宫,怎的你风光得意时未想过怪本宫?承I宠又欠爱时不曾怪本宫?得势嚣张时不曾怪本宫?反倒落魄凄凉时想起本宫?认为这全都是本宫的不是?孙昭仪,凭何所有好处都让你占去,恶名都是由本宫来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