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旭见有外人在场,又是初到薛湛书院,难得显出几分端肃。他拱手施礼,月白广袖在风中轻扬:“宋先生,月余未见,别来无恙。”日光透过香枫间隙,在他俊朗的眉目间投下斑驳光影,衬得那笑意愈发清朗。
二人皆出自鸿山书院,刘斋长自然知晓他们渊源颇深。他捋须笑道:“方才与杨先生还在说起,自打宋先生来了薛湛书院,学子们的丹青课业精进不少。”
宋凝霜微微欠身,广袖垂落时带起一缕松墨香:“刘斋长过誉了。”她抬眸望向刘斋长,眼底映着树影清光: “宋某来此时日尚短,还需向诸位师长讨教之处甚多。”
“哈哈,宋先生过谦了。”他转向身侧的杨光旭,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如今又得杨先生前来讲学,咱们薛湛书院可比往日更添了几分蓬勃朝气啊。“
“光旭教学确实深得学子欢心。”宋凝霜唇角微扬,话音未落便见杨光旭悄悄冲她眨眼,那副促狭模样与之前在鸿山书院时如出一辙。
刘斋长拱手道:“好了,便先暂不多叙,刘某先带杨先生去见薛山长。”
三人执礼作别,转身之际,宋凝霜分明瞧见杨光旭背着刘斋长,朝她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她忍不住扶额轻笑,摇头低语:“还是这般没个正形。”
新师会散后,日影已近中天。
师者书房内,几位同僚围着杨光旭寒暄叙话,言辞热络,俨然一派融洽之景。
沈长廷倚在窗边冷眼旁观,待众人稍歇,方上前拱手笑道:“杨先生初至书院,不如移步酒楼小酌几杯?”
他暗自打量着这位新来的师者——锦袍玉带,谈吐不凡,显是出身不俗。更妙的是,自会师至此刻,杨光旭与宋凝霜竟无半点交集,全然不似同出鸿山的情谊。若真能借机拉拢此人,余后孤立宋凝霜便更添胜算。
殊不知,二人早已会过面。此刻宋凝霜真是无暇理会,她不时抬眸瞥向案角的铜漏——午时将至,需得赶在刻漏滴尽前将这批课业理毕,方能按时归去。
而杨光旭游刃有余地周旋于众人之间,谈笑风生间尽显处世之道——初来乍到,他自然要将这‘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杨光旭闻言,眸光微动,不着痕迹地将沈长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只见他嘴角噙着三分笑意,拱手回礼时衣袖轻振:“沈先生盛情,杨某心领了。只是今日初来报到,行装尚未安置妥当,实在不便久留。不如改日由杨某做东,再与诸位把酒言欢?”
他说话时眼角余光瞥向正伏案的宋凝霜,见她始终未曾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转回视线时,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神情。
沈长廷闻言微微颔首,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仍维持着体面的笑容:“既如此,沈某便静候杨先生佳音了。”
“好说好说。”杨光旭目送沈长廷转身离去,待其身影消失在门外,眼中那抹客套的笑意顿时消散无踪。
他转身踱至宋凝霜案前,俯身时一缕发丝垂落肩头,在宣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宋先生,”他压低嗓音,带着几分促狭: “今日可否赏脸,与在下共进午膳?”
宋凝霜朱笔未停,头也不抬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去整顿行装?”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墨迹晕开一小片。
杨光旭闻言轻笑: “哟,原来你还挺在意我的嘛。”他索性撩袍在她案边坐下: “那是说与他们听的。”他凑近耳语: “你我之间自然另当别论。小瑾也来了,正在溢香楼等着呢。"
宋凝霜终于搁笔,抬眸时恰见他眼底晃动的碎光。她沉吟片刻——今日午后确实无课,况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镇纸边缘:“好,你且先去,莫让小瑾一人在那等着,待我批完这最后几份。”
“行,你快点啊。”
初冬正午,薄阳微暖。宋凝霜与姜书梨并肩走在通往溢香楼的青石路上,衣袖偶尔相触,发出细碎的摩挲声。
宋凝霜第三次整理衣袖时,终于听见身侧传来一声轻笑。
“好友设宴而已,你倒像是要去赴鸿门宴。”姜书梨忽然驻足,她偏头望来,桃花眼里盈满促狭:“还有那位你念叨了半日的小瑾,莫不是个极难相处的女子?”
“书梨,小瑾她…知晓我的身份。”
“那又如何?”姜书梨忽然逼近半步,笑道: “怕她说我们离经叛道?还是会说凝儿你假扮男子这些年,原来是为等着与我这段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