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玖攸迷茫的给他让路。
沉默在房中无声蔓延,除了端茶递水,两个人都悄无声息。
最后,商掌门打破了沉默。
“我来跟你道歉。”
好直白的开场,让玖攸难得愣了一下,然后很快自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颇为善解人意地把话接下去,“师兄不必挂心,我没有计较。”
道歉已经出口,商桓晋也不再紧张,接下来的话都说的流畅了许多,“错在我说话随性了,没有深思熟虑,师妹大度,但我仍需表达自己的态度,此番是我莽撞,给师妹赔罪。”
让玖攸见他站起来给自己赔礼,脑中空白了一瞬,眨了眨眼,才找回自己的思绪,连忙把他扶起来,人也有些无措,”我...我原谅你了?”
语气的迟疑难以遮掩,实在是她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从前长居重回谷,没有这些礼教,后面去到药师谷拜师,学了礼法,却也从未遇见过如此郑重的赔罪,实在不知后续该当如何。
商桓晋见她迟疑,以为她心有不甘,面色有些发愁,遗憾方才没有跟上官遥讨教一番。
两个人相顾无言,半晌,又相继错开视线。
商桓晋凑巧就看到了她正在收拾的行李。
顺势转开话题,“你要走了?”
让玖攸跟着看过去,才想起这事,“对,崔师兄现已痊愈,我可以不必再留在此处了。”
“那你要去哪里?”商桓晋的思绪因为这句话,彻底回神,顾不上控制好语气,急忙追问。
让玖攸也不知道听没听出这话中的焦躁,言语间品不出情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天下之大,皆是去处。”
商桓晋的眼睛露出一丝来不及遮掩的黯淡,但很快就消逝不见了,他笑着回答,“踏遍青山绿水,寻遍四方所求,也是人生美事。”
让玖攸的视线从别处收回,重新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有接话。
夕阳下的人影渐渐远去,满心落寞,殊不知,他拙劣的伪装,不高明的掩饰,从始至终都落在了她的眼中。
“若是舍不得,现在还来得及。”崔季行旁观了一场离别,心中也有伤怀,推己及人,焉知谁是看客?
让玖攸目光远眺,满目柔情,说出来的话却是凉薄,“惊鸿一瞥的心动,好过漫长无望的折磨。”
崔季行想,当初林鹤清费尽心思保住她的性命,或许不是为了见到她这一刻的模样。
但让玖攸没等他再多说些什么,自顾自拉回了话题,“我耗尽心血救你三年,是为了想救回鹤清哥哥。对于这件事,我毫无把握,但是我知道我一定会拼尽全力。”
所以只要林鹤清没有活过来,她就不可能安心留在任何人身边。
事关林鹤清,崔季行立刻歇了其他心思,问出自己的问题,“明日离开之后,我该如何做?”
三年前,让玖攸苏醒过来的时候,雷劫早已散去。
她因为林鹤清的保护和妖丹的抵抗,躲过了那场天刑。
可是身边除了一个玉镯,什么也没有了。
等她来到苍梧,才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万念俱灰之时,她突然在崔季行身上发现了一丝希望。
原来当初林鹤清救他的三魂,大有玄机。
林鹤清用一魂续了他的命,用一魂锁住了他受重创的心,剩下的一魂用来保护他的安全。
后面道心之力破体反噬,保护他安全的那一缕魂,再次为他续了命。
所以如今崔季行的身上还剩下一缕锁心的魂尚未消散。
让玖攸花费了三年的时间,不断用药给他调理心口的创伤,就是为了把这一魂给安然换出来。
“有了魂,就可以把他复活了吗?”崔季行言语中的谨慎,并未掩饰,跟林鹤清有关的任何事,他都不敢大意。
让玖攸亦是如此,她慎重地点点头,“你还记得你跟他一起离开苍梧山的那一天请我帮忙的事情吗?”
——“我想请师妹费心翻阅古籍,查找所有跟续命的相关的方法,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他。”
“你找到了?”
“很遗憾,除了焕光,我找不到任何可以续命的方法。但是我找到了另一条路——
因为我天生根骨有损,所以学不会任何术法。
之前与鹤清哥哥离开重回谷之时,他为了让我掩饰身份,有力自保,借了我一样东西——他的一缕魄。”
崔季行有些晃神,脑海中闪现的竟是初次救下林鹤清的场景。
原来他那时是因为一魄离体,经验不足,才晕倒的,怪不得找不出病因。
世人存活依靠三魂七魄,殊不知焕光救人亦是如此。
一魂、一魄皆可换命。但此法也有局限,他们无论如何救人,都必须给自己留下一魂一魄相互滋养,才能保命。
林鹤清之所以后面身体会变得如此虚弱,就是因为他把三魂全部给了崔季行,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
“如今,我们有了一魂一魄,我想修习古法,复活他。”
崔季行沉闷多日,如今得知这个消息,心中既生出了希望,也生出了担忧。
“我有两个问题,其一,此法于你身体会有损伤吗?其二,若是此法不行,鹤清的魂魄还能保住吗?”
魂飞魄散的想法才在他心中冒头,就被他按下了,他不敢深想,只能寄希望于让玖攸的回答。
让玖攸其实给不出其他的答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她只能回答前者,“这个方法不会伤我,但它对术法要求极高,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崔季行确认了心中所想,有些自嘲,但还是不想放弃希望,“你想去哪里?”
“我们的家乡——重回谷。”
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