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清执念,自然会有一场梦醒。
崔季行醒来的这天是一个很寻常的日子。
任秋还没来探病,让玖攸正在把脉,而他就这样睁开了眼睛。
“崔师兄,你醒了。”
面对让玖攸的喜不自胜,他却显得格外平静。
久未开口,嗓子有些不适应,重复了数次,才勉强发出声音,“让师妹,好久不见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任秋、苏绍闻讯而来。
卧床三年,一朝苏醒,问候与关心是少不了的。
“你如今可还留存些许记忆?”崔季行之前的失忆,仍旧是让人挂心。
“让师叔担心了,我睡这一觉,什么都想起来了。”
“大师兄,你如今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苏绍如今做了掌门,为人处世,察言观色更胜从前,他见崔季行神色淡淡,言语落寞,兴致不高的模样,疑心是身体还未痊愈。
崔季行闻言,对他一笑,矢口否认,“静养了这么久,已经没事了。”
接下来又说了几句,他都面色如常,病气不显,苏绍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暂且搁下。
任秋旁观一会,也发现了问题,心下思量,轻易猜到了缘由。
心中微叹,面上不好显露,仍旧挂着笑,只是拍拍他的肩,稍作叮嘱,“休养两日,记得去看看你师父,他泉下有知,很忧心你。”
等把他们送走,房中才重新归于寂静。
刚好给他留时间独处。
忆往昔,品当下,计前程。
索然无味的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脑海当中,纷繁杂乱,理不出头绪。
靠着床头,看着窗外,晨雾缭绕,朝露垂涎。
随着“滴答”一声,一滴露珠从枝头坠到窗外的池塘,潇洒的荡开涟漪。
又是一年春天了。
春雨缠绵反复,池中的朝露尚未尽兴,绵绵细雨也来凑了热闹。
看着窗外风云骤变的景,崔季行也不觉得无趣。
手中把玩着玉镯,脑中的思绪早就停了,此刻只对着这绵柔的细雨发呆。
细雨欢脱,砸在窗沿尚不知足,还跃跃欲试地往屋中试探。
窗边的案几眼看着就要遭殃,崔季行依旧作壁上观,不去阻止。
留得枯荷听雨声,原来竟是这般光景。
他记得,林鹤清是喜欢听雨的。
崔季行醒来的消息,隔日就传遍了宗门。
房中探望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除了就寝再未有片刻独处的闲暇。
就连久未出谷的司君行都麻烦弟子送他前来探望。
商桓晋同他一道,路过凌霄峰时,也顺路邀上了上官遥。
四人同坐一堂的景象,忍不住教人感叹一句,今夕何夕。
“如今身体可都大好了?趁着君行在此,不要客气。”在旧友面前,商桓晋说话不再拘谨,一如从前那般随意。
虽然他是关心,但架不住有人找茬。崔季行要笑不笑地看他一眼,转身看着一旁的司君行,言语挑拨,“君行,他疑心让师妹的医术,你可听出来了?”
司君行浅尝了一口茶,顺着话音也看过去,认真审视一番,然后定下结论,“小师妹那里,我会替你转达。”
“欸,有没有公理了,我什么时候质疑她了,阿遥你看看,这就是世人嘴中的‘光风霁月有二行’,他俩简直蛇鼠一窝。”
上官遥同情的拍拍他的肩,然后义正言辞地说:“你怎么能质疑让师妹的医术呢?”
商掌门沉寂三年,再次遇见这种寡不敌众的局面,他从容了,也冷静了。
皮笑肉不笑地把目光钉回崔季行的身上,打算从根源解决问题,凉凉地对着他说:“说吧,决战你想在安排在哪一天?”
好像也没有完全冷静下来。
崔季行轻磕下巴,无辜地看他一眼,朝着他身后声情并茂地询问,“让师妹,你来多久了?”
让玖攸站在那里没动,对他笑笑,不接茬,只是朝其他人行礼示意,最后目光轻飘飘地落到了商桓晋的身上,又客气地朝他点点头,这才把崔季行的药放下,转身离开。
席间的四个人,因着这一点,生出了两种心思,一种是看戏,还有一种就是莫名奇妙得罪了人且不知道怎么补救。
前者以崔季行三人为首,后者只有孤军奋战的商掌门。
后面的对话,在他惴惴不安、如坐针毡、抓心挠腮的心理活动中,落下了帷幕。
目送他负荆请罪的背影远去之后,看戏三人组才心照不宣地笑了。
让玖攸回房之后,并没有清闲下来。
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三年前她留在苍梧山时,就跟司君行提过离开药师谷的事情,司君行知晓她的身份,也没有强留。
如今崔季行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也是时候该离开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她。
刚收到一半,房门就被敲响了。
把门打开,见到来人,有些意外。
“商师兄?”
商桓晋踌躇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挤出一句,“方便让我进去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