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五日。
亥时。
皓月长空。
金城,皇宫,宣德殿。
宝运皇帝刘冲坐在位置上,不发一言。他脸上泪痕未干,肿着两个眼泡,眼神迷离,似是在寻找什么。
“陛下。”宦官福泽给他替换茶水,“陛下,御膳是否要传进来?”
“朕没胃口。”刘冲咬牙切齿,“宇文泰为秦王,在朝上说一不二。朕,朕现在空有皇帝的头衔,还不如个木偶!如此下去,江山社稷,祖宗基业,百姓福祉岂不要在朕的手上断送?”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1]。”刘冲神情愤恨,“宇文泰,他简直是,欺朕太甚!”
自从宇文泰为秦公以来,刚开始,还是进入宣德殿,坐在宝运皇帝身边,上朝摄政。宝运皇帝知道,宇文泰只是做做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接下来,宇文泰就开始撤销朝会,而让朝臣们进入秦公府议事,面呈奏章条陈。宝运皇帝被晾在一边,限制出入皇宫,不得与朝臣私下会面。
“不行。”刘冲握紧拳头,“朕是大周天子。怎能让逆贼长期霸权,图谋大周江山?朕要放手一搏,诛杀宇文泰!不然朕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刘氏的列祖列宗?”
“陛下,此事还是要小心谋划!”福泽递上糕点,“我们只有这么些人。”
“福泽,你愿意追随朕吗?”刘冲问道。
“奴婢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帮助陛下除掉宇文泰这个逆贼,让陛下亲政!”福泽眼神发亮。
“依你之见。”刘冲问道,“此事应该如何筹谋?”
“陛下。”福泽声音温柔,“我们这一百人日夜苦练,刀剑对练,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宇文泰进入皇宫,必定是左右金吾卫或是左右卫护送他进宫。而我们宣德殿,与长新宫相距甚远。”
福泽将皇宫平面图施展开来。
“陛下,请看。”福泽指着宣德殿,“我们的位置是在这。宇文泰进入宣德殿,宣德殿最靠近的宫门,就是青锁门。陛下诏他,宇文泰他不敢不来。”
“陛下,我们就在这个门后面,埋伏刀斧手。”福泽说完,用毛笔在这个“青锁门”划了个圈。
“什么时候动手?”刘冲说,“朕已经等不及了。”
“陛下,我们这两个月,还是勤加练习。”福泽小声说道,“陛下可以诏您的父亲楚王,商议对策。”
“好。”刘冲摩挲手指,“我们还是要再谋划一下。”
张宅,卫昕房间。
“云舒。”宇文泰看着纱帘,在背后环着她,“我想让你进中书省或是门下省。”
“嗯?”卫昕微微侧过头,“幕僚们会不会有异议?”
“你又不是庸才。”宇文泰轻轻跟她接个吻,“我都已经写了备案。如果你想去中书省,那就先当正五品的中书舍人,你学学如何起草诏书;如果你想去门下省,先做正五品的给事中,学学职掌读署奏抄,驳正违失。”
“嗯。”卫昕粲然一笑,转过身,“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做官呢。”
“想什么?”宇文泰刮过她的鼻尖,“以前,我总是希望你不要入后宫,当皇帝的妃嫔。于是,我与父亲说,向你提亲。”
“结果你不愿。”宇文泰微微低着头,“我以为你看不上我们西凌家族的门楣,就慢慢搁下了。”
卫昕摸着他的脸,宇文泰与她额头相抵。
“我知道你一直不想成为深宅妇人。”宇文泰说,“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卫昕搭在他的肩膀上。
“云舒。”宇文泰吻着她的唇,“云舒。”
宇文泰顺着轮廓摸索,卫昕躺在被褥里,宇文泰磨蹭着她。
云雨过后,两人酣畅淋漓,躺在床榻上。
“余白报我,校事府已经将吕作捉到了。”宇文泰说。
“嗯。”卫昕趴在床榻上,“杜文他们可能想避开我,单独审吕作。他说御史台最近没什么事,放了我三四日假。”
“你与杜文平起平坐。”宇文泰摸着她的头,“你是因为查案得心应手。”
“逾明。”卫昕不以为然,“其他人不这么认为。他们都觉得,我是沾了你的光。”
“那我也是沾了你的光。”宇文泰单手托腮,“如果我不和你在一起,可能就是庸庸碌碌,按照父母的意愿,娶梁怡,然后生儿育女。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与天子无异。云舒,是你给了我信心和力量。”
卫昕眼神温柔,说:“我很承你的情。”
“等一个月后。”宇文泰亲着她的手背,“我以皇帝的名义下旨,封你为王后。”
“逾明。”卫昕正色说道,“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泼你冷水。”
“你说。”宇文泰正襟危坐。
“虽然你已经是秦王,与天子无异。”卫昕眼神流转,“但是,大周的皇帝是刘冲。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问题。一,陛下会不会退位?二,东闵和西凌节度使的态度,以及这些世家,他们怎么想,怎么做?”
“自然。”卫昕系着盘扣,“逾明你肯定说,不在意朝廷的舆论。但是,面对舆论,我们不得不,慎之又慎。因为,你是在大周之下,建立的秦国,这南疆和北朔自然是你的封地。我们现在是要以宝运皇帝的名义,加上秦王府的批令,大周的秩序才得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