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这么说了?!”五哥不可置信,悄悄挪远了些,试探道:“莫非你真是……”
我悠然转过头,眸色轻柔地望着他,将他盯得汗毛直立,看他惊惶地眨着眼睛,我终于忍不住垂眸,嗤笑一声说:“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五哥猛地颓靠在马车座位上,装作愤愤然的样子,直拍大腿,“你真是……哎!我听闻塞北边沙最是能磨砺心性,还以为你那方面的性子都变了一变,结果不还是原来那个皮孩子样儿!”
我们此时正坐在离宫的马车上,车马在青石板街平稳地行驶,马蹄踏过,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五哥方才来泰禾院找我,说是要出宫办什么要紧事,我想也没想,当即同他走了。
“总比待在那‘花楼’强得多!”我心想。
可实际上,我还是庆幸得太早了。
马车最终在睦贺楼前缓缓停下。
这一遭,自己分明是出了“假青楼”又进了“真贼窝”。
“来这儿?”我蹙眉瞥他一眼,沉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晏思泽笑了,说:“来这儿还能做什么?”说罢,他就要伸手来搂我的肩。
我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却被一阵浓郁的脂粉气扑了个满怀。
来人是个身着粉红罗裙的女子,轻薄纱衣半垂不落地搭在肩上,露出半截白生生的手臂,云鬓高挽,珠翠环绕,一双秋水眸,顾盼之间尽显风情,她朗声笑语:“公子来了?哎呀!公子真是好久没来了,让奴好生想念!上回的‘满庭芳’还为公子备着呢!哎?这位是……”
我撇开眼睛,却见晏思泽直接摸上了她的手臂,心不在此,随意道:“是我弟弟,叫六公子,他怕生……哎!”那女子打掉他的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毫无威慑之力,半似娇语半似情。
“六公子!”她回过身,朝我拱手,行了个不规矩的礼,摆手招呼身边的其他姑娘们,“还不赶紧来两个热情的,带六公子进屋啊!”
我避开她们要覆上来的手,眉头紧皱,跟在晏思泽身后,看他被簇拥着的背影,分明是完全将我忘却了。
睦贺楼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沉香鲛绡宝罗帐,洒珠银线海棠花。轻拢慢捻琵琶语,浅吟低唱相思词……
“静铎可在?”
我循声看去,那女子已在晏思泽怀中,气息就快贴着气息,“自然,世子殿下一个时辰前就来了,如今已有些醉意呢!”
我哼出一口气,这京都繁华地,鱼龙混杂,竟没有一处能安置我的目光,于是索性垂眸不看。
沿着巧廊楼梯一路上行,推开一道厢门,绕过金丝勾鹤山水图,只见席上围坐着四五个纱裙薄缎的女子,低眉私语、巧笑嫣然。
她们见有人来便坐开了些,恰好露出被环绕着的男人,他的头还枕在其中一女子的膝上。
正用纤手把玩男子头发的女子倾身附在他耳边,笑着不知说了些什么,男子皱眉翻了个身,她们又低笑起来,那女子还要去追他的耳朵继续说话。
“楼悠舟。”
说实话,那种“艳艳温柔乡”的场景,我本不应该也没有立场打扰。但那一刻,不知为何,我还是唤住了他的名字。
楼悠舟猝然睁开眼睛,一副被打搅的不耐烦,睡眼迷蒙地望过来。那目光在对上我的瞬间,微微一怔。
紧皱的神态悠地散开,一时间,他的脸上呈现出类似呆滞的空白,慢慢撑坐起来,像在思考:眼前这个不自量力叫唤他楼世子姓名的人究竟是谁?
半晌,他恍然大悟,没有任何尴尬或难堪,反而十分从容地躺回女子膝上,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半明半暗的笑,悠然道:“原来是你……别来无恙啊?”
他方醒来,声音还有些低哑,似乎每个字都在他喉中辗转一遍才缓缓吐出,在外人听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存,恍若旧情相见,别有意味。
从进门开始,我眉间皱起的两道“沟壑”就未曾平缓,如今更是深得能夹死苍蝇。
我没心情跟他叙旧,我们从小不和,就算要骂他荒淫也不该由我开口,于是只能皱眉干瞪眼。
忽而,我的目光瞥见一柄银身长剑横在席边,有一个女子正把玩着剑柄尾端的流苏坠——那赫然是“敛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