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那夜也听到了些动静,这日太子下了早朝将他扣留在皇宫。
“你说,那夜发生了何事?”昭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满是不解望着眼前的儿子,“最近皇宫为何多了好些你的人,你又为何叫人看着平妃?”
“外面也在传你和曜儿窝里斗?”
皇帝定定的打量着稍显疲惫的太子,眼下一圈淡淡的乌青眼中晦暗带着乌浊之气。
“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事,邬宫被尽数铲除,但仍有余孽,那夜他们想要带走平妃,幸好邵临赶到。”
“你身边都是能人,尤其是邵临很不错。”他由衷的夸赞着挑眼看他,“他们为何要带走平妃?”
“儿臣不得而知。”
皇帝摸着胡须思索起来,始终想不通。裴颂设想过无数可能,但未曾想透,平妃是前朝公主,是被当做俘虏献给父皇的,当年父皇看重其美貌弄进皇宫中并封妃,可也不过是一年的光景。
平妃必定对他们很重要,要不然她如何冒险同裴曜之人进入宫中要将人带走。
“先前邵临在探查朝中这股势力中,查到定远侯府和其中有所勾结,若是儿臣想动纪家父皇以为如何?”
昭文帝是知道这件事的,他神色变的凝重起来在殿中走来走去,安静的宫殿甚至能听见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好半天他转过身来道:
“纪氏劳苦功高,手下有十五万大军,簪缨世家,若是没有实证轻易动不得的?”
裴颂眸色暗沉,攥着指节发白。
“儿臣记得当年纪愽和沈学士交情颇好.......”
皇帝有些震惊,他震惊于听到这个人名,没人提起他都快要淡忘了,皇帝看向窗棂外怅惘:“已经许久没人提及沈卿了,当年......算了。”
“若不是他替朕挡下一箭的话,现在朕哪里还能在此。”
“父皇可有查当年行刺之人?”
皇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裴颂看他这神色便知道。赵燊中的确借着太后对皇帝的恨意挑拨。
裴颂沉吟许久,皇帝便又听到他提起:“父皇,那谢家呢?”
皇帝大惊:“谢家比皇室存在时更要久,谢家子孙可是在太祖身边位列三公的,现在的家主便是沈卿的岳丈,可那老头看不上他认死理,还将女儿轰出家门。谢氏不可小觑,也动不得。”
裴颂气息不平,一上一下。
他这人骨子里其实十足叛逆,秉承着自己的心意做事,不计后果,皇帝说动不了,他反之,纪家说动不得,他反之。
皇帝上下打量自己这个儿子:“颂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朕?”
他很是平静:“父皇多虑了。”
皇帝:“那便好!”
“我们父子二人已经许久没有用过膳了,中午留下来用膳吧!”
“好。”
用过午膳后他身侧的老太监带了两道士模样的人引进,他最近也听了一些关于皇帝的事,无非就是歪门邪道求神拜佛,让身边的一支侍卫将有名头的道士搜罗进皇宫。
裴颂总结一句话,就是闲的。
他离开这里转道去了皇后那里——告状,希望她管上一管,皇后说了四个字,有心无力,让他折腾去,只要三个儿女安好便可。
皇后问询了近来裴言徽的情况。
裴颂本打算离开皇宫的,但想到什么去了太后的的宫殿中。
太后已经许久不见裴颂,看见他来很是高兴,她不惧怕、忌惮皇帝,却独独对这个孙子....
“皇祖母——”
“颂儿,快过来让祖母瞧瞧。”她青丝不再乌黑,黑白掺半。女人雍容华贵,身上气势凛冽,此刻满是对孙儿的想念,摸着他的脸温柔的拍了拍,“我孙儿怎么消瘦了。”
太后拉他坐下,他感受着皇祖母的关爱:“政务颇多,有些忙不开手。”
裴颂在这瞬间想到了她,想到那日她撕心裂肺的痛楚,眼中的泪,那年她九岁,失去了至亲。
“定是那群狗奴才伺候的不尽心.......”
“东宫的人手够吗?”太后看着他,“你平日既要忙于政务,又要管教小十一,都没有休息的时候,膝下还没个一子一女,连个婚事都还没有着落。”
裴颂扯了扯唇角,“皇祖母莫要忧心,该来的自然会来。”
她叹气:“你这孩子都不知道怎么想的,不会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吧?你父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满宫嫔妃,孩子都能上学堂,唉。”
他敢保证自己身体绝对没有毛病。
裴颂回到东宫已经申时了,奔着偌大宁静的泊华殿而去。
小桉子奉上茶给他,他呷了一口。
玄一走进来行礼后禀报:“半个时辰前十一殿下吵着闹着要去牢中见沈氏之女,被属下们拦住了,此刻正在殿中发脾气呢。”
裴颂问:“她如何了?”
玄一不敢隐瞒:“还是不哭不闹,两日水米未进。”
“还有纪府的消息.......”闻言裴颂目光深了深,玄一硬着头皮说,“纪衍得知她的消息正带着人赶来东宫,却被侯爷绑回了府。”
裴颂咬着牙冷笑:“真是情深-义重”
“当天纪家长子带着人出了府,一路去往陈郡......”
裴颂:“本宫知道了~”
........
日落西斜时,裴颂去了牢房。
女子靠坐于墙边,脑袋倚墙面抬着看向窗外的亮光,额前的发掉落几捋下来,白皙的小脸沾着干涸的血迹和污浊,透着狼狈,此刻正闭着双眼安睡。
听到牢门打开的声音,“哗”睁开双眼。
裴颂已近在跟前,她扫到一片衣角便又将眼睛闭上了,满目生厌和漠视。从前她同他总是柔情的,此刻模样俨然和先前是极大的反差。
裴颂蹲身看她,冷声:“将眼睛睁开。”
沈清然睁开不太清明的眼睛却是没有看向他,呆呆的凝视着窗外,很显然是在无视他。
“为何还不动手?.....我已经迫不及待等死了,也好下去同父母、妹妹会合。”
不知道为何他心猛地一抽。她连看他一眼都不愿,他伸手掰过来她的脸直视着他。
“你想去死,你就一点也不关心纪衍如何了?”裴颂说。
沈清然面不改色:“不认识。”
裴颂气得心脏抽动,他手便又下挪扼住她的脖颈。
沈清然不为所动的闭上了眼睛,甚至伸长了脖子给他更方便他掐。
裴颂气的火冒三丈,一拳砸在墙面上,震的她耳朵一阵轰鸣。他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该死的女子看,逐字逐句:“纪家你便也不在乎了吗?”
沈清然:“想必那日他的话你已然听到了,你动不了纪家,你若是有证据能定罪纪家我也管不了,今年你在诛州解决幡阳王之事人尽皆知,只是其中有不知情况的,纪家是忠臣,在民间颇有声望,裴颂你若是不怕天下指责你便去做吧!”
以前他只要抖上一抖,她就吓得如小鸡一般小意讨好他,他高兴了可以抱抱她同她说些好听的话哄她,但是现在他就像一拳打在镜子上,只会让坚硬的拳头鲜血淋漓,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谢家呢?.......谢家你也不在乎?”
“我与谢家从未有过关系,母亲早已不是谢家人,你要杀要剐就算屠尽谢家人也和我毫无干系。”
“以前我怎么就没有发现你如此,外人说我冷血,你比我更甚。”
“若是没旁的事,太子殿下便离开吧,我不想看到你。”
她言语的冷漠似一把利刃刺在他身上,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他丝毫没有办法。
“沈清然我问你,你从前对我可有一丝的情义?”裴颂说。
女子看着眼前气到不行的男人她冷笑:“我恨极了皇室中人,我对你只有生厌,要说喜欢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我就是喜欢路边的叫花子也不会喜欢你,你何必自取其辱”
“咳——”裴颂恶狠狠的掐住她的脖颈让她不能呼吸。
沈清然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求饶,紧紧的闭上眼睛等着他掐死自己,感受到了无比的解脱,垂在腿上的手指颤了颤,脑中一片空白。
“你求我,我便饶恕你。”
回应他的是女子的默不作声,她的小脸一点点轻了像是要随时断气一般,呼吸亦变的薄弱。
裴颂一点一点的松了手,他下颚线紧绷,胸膛急剧的起伏喘着粗气。男人缓缓起身朝着牢门而去,忽而转身手指着她气息不平:“沈清然本宫不会让你死,我要你看着我是如何毁灭纪家的,有一日你会跪着求到我面前。”
玄一看了眼她,然后随着裴颂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