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绛和李慕儿顺着那熟悉的声音探头看去,就见蒋岌薪耷拉着一张脸,两手提着三四个大包小包,快步向屋里走来。
对上那像是准备看热闹般,向自己投来的两道视线,蒋岌薪却似终于等到了可供诉苦的对象:“诶!你俩坐这儿呢,哎哟我跟你们说啊,君离弦打算另起门户,折我生计呢!”他浮夸地表达着惊恐与不可思议,一边说,一边举了举手中的包裹,给她们看,“瞧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搬家行李!”
话音刚落,后面传来君澄境平淡无波的声音:“你是怎么做到如此言之凿凿,将这说得跟真事一样的?”
但见他不紧不慢地走进医馆,身上只背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说完,他扫了蒋岌薪一眼,接着道:“而且所有易碎的,需要费神管顾的东西都在我这儿呢,也亏了你那嘴絮絮叨叨没停地抱怨了一路。”
“啥啊?”蒋岌薪正“卸货”,听见他这么说,立马回过身,愤愤不平道,“听听这啥歪理啊,不费神的粗活就不是功劳、不累人啦?连几句牢骚都发不得啦?你知不知这有多死沉的啦~”后面这一句,他莫名其妙用的是凤梧方言。
“你那又不算‘几句’牢骚。”
君澄境正陈述着这个事实,翟檠走了进来,一见他们,便笑道:“不用猜都晓得是你这镲锣回来了,本来可安生的,突然就吵闹起来。”调侃完,他好奇地探头看去,视线落在他们带回来的那一堆“战利品”上,“呐,我看看,你这几百年没逛过集的人,今儿陪阿境去,都买了些啥?”
蒋岌薪的神色顿时显得有些不自然,目光往旁一瞥,在君澄境身上一闪而过。“咳唔!您、您老也快六寸的人了,咋还这么随口乱说呢——我平常明明可爱逛了,那群娃儿不常来邀我出街嘛。”
翟檠一巴掌拍掉了他比划着“六”的手,咬着后槽牙:“啧,你叔我才四十八!咋就被你扯扯到快六寸啦?去去去,别在这儿挡害人!”
没等他动手,蒋岌薪便相当自觉地退到了一边,但嘴皮子却一点也没老实:“哪有您这样硬给自己说年轻的?这差两步就出五了,一过五,不就是奔六了嘛。”
翟檠立即向他甩去了一个想刀人的眼神。“行了啊,你要闲得慌,就来帮帮忙,看这一大堆家伙什儿,要咋收拾。”他一面说,一面蹲下身,打开了那个最大的包袱,“啊?这都什么呀,铫子、盅、杵臼、药碾……还有把小铡刀!嘛呢这是?!这些东西,医馆里齐齐的备有两三套,还不够用是咋的?谁买的这是!”
蒋岌薪淡定自若地错开了翟叔质问的眼神,用下巴指了下君澄境,“喏,这个人。”
翟檠随即转回头,看向旁边正在清点、整理瓶瓶罐罐的君澄境,露出了费解的表情,“你这些又是啥啊?”
“一些常用的成药。我看他用料实在,制作得也细,就买了些。”君澄境理所应当地答道,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好像连翟叔脸上的“不对”都看不见。说完,瞟了蒋岌薪一眼。
翟檠明白了什么,重新将矛头对准了蒋岌薪,“你又干啥欠儿登的事啦?让阿境白浪费这些钱!就这些,哪个不是咱自己能做的?:”
“叔,”君澄境抬起头,轻飘飘地接下他的话,“宁熠不是说我碰都不准碰医馆里的东西吗。”
“喂喂喂!不带这样信口污谤人的啊!”蒋岌薪连忙发出抗议,为自己辨白,“我在集上时可说了,叫他不要买,这医馆的东西随便他用就是了,叔,是他不领我情哈!”
翟檠看了看那对此不为所动的君澄境,又看了看像是受了天大冤屈般的蒋岌薪,两个来回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笑笑:“那,我可判不了这官司咯~”一边说,一边顺手把包袱盖上,随后站起来,转身径往后院走去,“我还是去干些简单的活儿为好。嗐,还是秋绛明智,眼见你犯病,早早就麻溜地拉着慕儿逃了。”
“对了,慕儿——”蒋岌薪忽地瞪大眼睛,像是猛然想起什么大事,“我有事和她说呢!”说着,抬腿就要同翟叔去往后院,却瞬间被一道淡蓝的光束当头一击。
“你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君澄境蹲在原地没动,抬起头无比平常地一问——只有蒋岌薪才能感受到,他那“疑惑眼神”中隐含着的恐怖杀气……
“呃……”蒋岌薪顿时怂了,嘴角挂着一丝尬笑,略僵硬地用指头抠了抠脸,“好像也、也没什么事吼……哎呀,我就是想和她聊会儿天嘛~当时见她第一面,我就觉着这人挺有意思的。”
这头“倔驴”那心虚、示弱的样子,在翟檠的概念中简直是少有的“奇观”,因而,看着眼前此景,他不禁笑出了声:“不愧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嗷,阿境,今后有你治他,我可算能省省心了。”揶揄调侃完,他重新迈开了刚刚下意识为等蒋岌薪而停下的脚步,径自走了。
“啧,不是叔你什么意思啊,我啥时候就让你这么闹心了?”蒋岌薪愤愤不平,直接要去赶他。
“站着。”
两个字无丝毫感情色彩,从君澄境口中说出,却直令人感到一种难以抵抗的威压,霎时像钉子一样,把蒋岌薪钉在了那儿。
“你留下,帮我收拾收拾这些东西,还有,你说你不要、送给我的那个药箱,去拿出来。”
说完,未得回应,君澄境又瞥了他一眼,“听见没有?”
听见他那终于透出一丝不耐烦的问句,蒋岌薪这才收回原先迈到一半的步子,转过身来,却是一副傲慢不屑的嘴脸,蹙眉皱鼻道:“嘶……不是,你把我得人心的独家好方法都给套走了,这会儿还要使派我帮你干活?我可不干哈,你省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