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高见许久没有动静,便走了进来,捂着口鼻凑过来:“有什么发现。”
徐道年将刻刀往他面前递了递,沉声:“肉胶。”
江湖中常有术士会用肉胶来制作假面,戴上后该容换貌,谓之易容术。
易容术高超,其假面难辨真假。
李殊分明会易容术,却又偏偏顶着真容四处晃。
是变相的挑衅。
徐道年将刻刀连带着那缕肉胶用帕子仔细包好,眸子沉了沉。
—
城郊,外卫禁军驻扎营地,大昭军旗在夜风中猎猎,戴青云在营外站的笔直。
远方田地麦浪翻滚,风将他鬓间碎发吹的翩飞,少年眉目坚毅,月光倾洒下来,睫毛在脸上落下淡淡的阴影。
那日戴青云和沈听月约了去马场射箭,正想出门就被他老爹扯着后脖颈摁上马车,带来了外卫营地。
还特地交代了外卫统领,别和旁人说这是他戴骧的儿子。
瑄平侯说完丢下戴青云,挥挥手哼着小曲儿走了。
外卫统领在瑄平侯手下多年,对他是言听计从,于是掩了戴青云的身份,丝毫不加关照的将他和新入营的禁军丢在一起。
饶是戴青云自小在塞外长大,可从未正经真正受过军队的操练,在这外卫的时日,属实是有些难挨。
外卫是出了名的守卫森严,戴骧这回是铁了心。
照明的篝火三三两两的燃着,营帐里的最后一盏灯火熄灭,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夹杂着铁甲摩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锣声响起,划破沉闷的夜色。
子时。
营地巡夜的禁军换班。
戴青云眼里闪过一瞬的狡黠,捂着肚子倒吸了口气朝身边的人凑了凑,轻声喊道:“大哥。”
貌似是有些难为情,憋了半天憋出句:“我内急。”
人有三急再正常不过,但外卫有外卫的规矩,守岗时不能离岗,旁边的禁军犹豫了一瞬,念着他是新来的,还是压低了声音:“快去快回,躲着点人。”
“谢谢大哥!”戴青云捂着肚子开溜。
禁军见他朝同茅房相反的方向跑去,没忍住出声:“你小子!”
周围格外的安静,有些声音就显得格外的清晰 ,禁军怕引来巡夜的人,声音低了三分:“茅房在那边。”
见人越跑越远,皱着眉哎哟了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兀自嘀咕:“这小子,来了小半月连茅房都不认得。”
戴青云听到身后传来的话,步子非但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迈得更快。
绕开在前营空地交班的禁军,穿过营帐到了后方的高墙前。
翻过这座墙,便是临安城城郊。
墙并不算矮,年岁久远,块块青砖上攀上了青苔,不知名的小花在砖缝里开着,米粒大的洁白花朵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戴青云轻车熟路的翻身爬上围墙,衣摆刮蹭到青砖沾染上苔痕。
“大晚上的,小青云这是要去哪儿啊。”熟悉浑厚的声音从墙下传来。
戴青云闻声去看。
多日未见的戴骧正站在围墙下,一幅看热闹的样子。
戴青云在墙头上坐下,单手撑着青砖,整个人歪歪斜斜。
大半夜的出现在外卫,还好巧不巧的跑来围墙边儿,老戴是在这儿守株待兔啊。
戴青云咧嘴笑了笑:“老戴好兴致啊。”
话故意怪里怪气的拖很长。
话刚说完,身上掉下个东西,落在地上一声轻响。
木梨绒花簪掉在戴骧跟前,上头的珍珠泛着光华。
这明显就是女孩子家的小玩意儿。
戴骧犹豫一瞬,将簪子捡起来,眉头皱了皱。
戴青云懒懒散散的将手伸了伸,一言不发。
泛红的耳尖掩在了漆黑夜色里。
戴骧将簪子往身后藏了藏,丝毫没有要还他的意思。
“还我。”戴青云有些急了。
戴骧轻笑一声,这才将簪子抛给他:“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戴青云接住簪子,微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将簪子收好,翻身正想跳下围墙。
“戴青云。”
戴青云顿住,转过头看着他。
戴骧背着手,长长的叹了口气:“瑄平侯府要担的责任。”
“是我的责任,日后,也是你的责任。”
浑厚的男声在夜幕里荡开,语气是罕有的肃穆。
戴骧驻守游朗关多年,在风沙刀剑中过了大半生,戴家世代,永守游朗关,是他对先帝的承诺。
戴青云愣了楞,戴骧鲜少连名带姓的喊他,也从未对他说过这些。
保大昭安宁,守游朗关百姓安宁,他甘之如饴。
戴青云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高墙下鬓生华发的戴骧:“老戴,我在,游朗关便在。”
小少年坐在墙头,咧嘴笑着,笑意张扬,言语间是少年人独有的狂放,眼里亦是少年人满满的坚毅。
戴骧还没来得及感动,只见戴青云倏的跳下墙头,转眼便没了影儿,空留下句:“老戴,回见!”
少年清瘦的声影消失在墙头,戴骧驻足,看着苔痕斑斑的高墙,许久才转身走向营地的篝火。
腿上旧疾发作,钻心刺骨的疼痛一阵阵传来,戴骧步子丝毫没有停顿,额角冒出层细密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