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看起来一幅谦谦公子的模样,两杯酒下肚,原形毕露,满嘴都是些粗鄙不堪的话。
沈听月生平最讨厌这样的伪君子,眉头皱了皱,朝着那三人走去。
“殿下。”思璇想阻拦,沈听月的身影从边上晃过,不多时已然到了那三位的眼前。
沈听月步子缓缓,在他们面前停下。
那三人笑的瘫倒在墙角,只瞧见女子带着牡丹纹的衣摆。
懒懒散散的靠着墙,视线顺着衣摆正想往上看,就听见一声厉喝:“放肆!”
思璇在太后身边跟了多年,得李嬷嬷真传,虽说年纪不大,但这一声喝极其有压迫感。
三人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看到沈听月的脸,急急忙忙的跪下:“下官拜见殿下。”
沈听月只看着他们,没有出声。
长公主没让起,他们三人自是不敢起身,只伏在地上,将头埋的更低了,想不明白自己如何得罪了这位神仙。
一道清冷的女声音自头顶响起:“本宫偶然路过,听了各位大人方才说的话,觉得挺有意思。”
三人闻言头抬了抬,松了口气,没想到长公主是个友军,想来也是看徐道年不顺眼许久了。
沈听月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各位大人说的话有趣,人也有趣。”
“愚昧之极却能入朝为官,可不是有趣?”
女子带着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三人霎时如至冰窖,后背带着寒意。
沈听月看着他们僵在地上,缓缓开口:“兴宗帝出身贫寒亦能成就一番霸业,开创洪武盛世;匡衡家徒四壁,连烛火都买不起,凿壁借着邻居微弱的烛光读书,最终位至丞相。”
“出身寒门,商贾之子怎么了,家世煊赫又当如何。”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日后的路如何精彩纷呈是自己能决定的。”
“如果本宫没有记错,各位大人同徐相是同年的贡士,为何如今人家官拜宰执,为正一品,享俸万石,而你们还半尴不尬在翰林院。”
沈听月见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禁失笑:“诸位与其凭着自己世家的出身而傲睨得志,不如多替自己的前程上上心。”
“寒门亦能出贵子,临安城由于子孙没出息而没落的世家也不在少数,各位大人大可不必这么有优越感。”
沈听月仪态端方,话里隐隐约约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直截了当,丝毫不给人留情面。
地上三人听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沈听月语气淡淡:“在本宫看来啊,真正上不了台面的,是仗家族之势欺人,人前逢迎,人后妄口八舌的人。”
说着俯下身,有些不屑的看向他们:“各位大人,你们觉得呢。”
三人赶忙连连点头附和:“长公主说的是。”
沈听月直起身,睨了眼地上的人:“诸位好自为之。”
话毕,隐约察觉到有道视线落在身上,转头,瞧见徐道年在不远处站着,穿着紫色官袍,愣是将老气横秋的紫色穿的颇有少年感。
他离得并不远,在这说的话,能听到一清二楚。
就是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听了多少。
地上那三人吓得魂不附体,沈听月没让他们起身,自然不敢起,便一直跪在地上。
沈听月想到刚刚三人说的话,那叫一个不堪入耳,眉头蹙了蹙,压低声音:“怎么?还要本宫送你们一程?”
“下官不敢……不敢。”
三人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去,其中一人跑急了被衣摆绊倒在地,立刻不管不顾的爬起来继续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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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道年站在月光下,胸前补子上的仙鹤泛着冷冽的银光。
那三人,出身世家,与自己同年入仕,而后一起入了翰林院,如今依旧在翰林院任侍读学士。
方才在宴上,三人还满脸堆笑的同自己问了好。
当着自己的面,全然一副恭敬的模样,背后却拿着商贾出身,对自己明朝暗讽。
表里不一的人,徐道年这些年来见得多了。
嗤笑声遥遥的传入耳中,徐道年心里丝毫未起波澜,看着他们醉后丑态毕出的样子,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那些嘲笑的话,徐道年听惯了,时至今日,早已不在意了。
可沈听月那番维护的话,却让平静的内心起了阵阵涟漪。
看着那三人踉踉跄跄的跑远,徐道年走上前。
“见过殿下。”徐道年轻轻一揖,“多谢殿下为臣执言。”
沈听月颔了颔首:“无妨。”
两人相顾无言。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在耳边响起,沈听月犹豫了半天,终是没忍住出言宽慰:“方才那些话,徐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几条乱吠的野狗罢了。”
女子面容明艳,清冷的月光打在身上,更添了份疏离之感。
徐道年默了一瞬,随即说道:“臣不在意。”
或许多年前很在意,但现在,不在意了。
徐道年神色平淡,丝毫没有波澜。
沈听月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本宫在意。”
徐道年抬眼看了过来,似是有些不解。
话说出口沈听月觉得有些怪异,补充道:“本宫最见不得他们这种自恃高人一等的样子。”
宫道两侧,高高红墙上的琉璃瓦反射着月亮的光华。
女子挽着简单的发髻,发间只簪了朵红梅绒花簪,穿着杏红色的长褙子,衣缘处绣了几朵小花,朱唇潋滟,明艳动人。
一如当年摸样。
徐道年语气柔了柔:“臣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