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凛英闻言一愣。
独属于孩童的娇嫩声音,透着极浅熟悉之感。
他抿了抿唇。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她。
即便他从来没见过她小时候,即便她从来没听过她小时候的声儿。
裴凝莺后知后觉,将才那个人可能是死了,背后慢慢发凉,她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拉过仇凛英的袖子,“你,你……你干坏事了。”
仇凛英逐渐回过神,他勾唇浅笑,“我没有。”
“裴凝莺!你不要瞎跑!这种小巷子很容易出事!”裴纵赶过来时,正巧看见裴凝莺和仇凛英。
裴凝莺哒哒跑过去,抢了裴纵的伞,踮起小脚给仇凛英撑伞。
可哪怕她将脚踮得极高,也无法够到仇凛英的头,于是,她弯弯手,“你,蹲!”
仇凛英与裴纵对视一眼,随即弯身,接过伞,歪向裴凝莺。
裴纵:“……?”
裴纵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裴凝莺兴奋地点头,跳了几下,“是,是!”
仇凛英心微惊片刻,语气平静,“找我?你认得我?”
裴凝莺:“嗯嗯,找你!我、我梦见你了!但是我,不、不认识你。”
仇凛英默了会,想起老庄说的,裴府三小姐老是在巷口。
他将一切想明白了,故意道:“梦到我就来找我,不怕我卖了你?”
裴凝莺很明显地僵住,她呆呆地看向地上惨死的人,一时无言。
可她就是不觉得害怕。
裴纵也注意到了,他不觉得这个少年是什么正常人,当即将裴凝莺拉过,又把伞夺了回来,他凶道:“你杀人犯法,我要告诉我爹,将你绳之以法。”
裴凝莺一下就不高兴了,委屈巴巴地拉裴纵,“不行!是那个人,想卖我!他是救我,才才才打他!”
她急得话都说不清了。
裴纵:“你当真包庇他?”
裴凝莺:“不是包庇!”
裴纵叹了口气,把她抱起,回头看了眼仇凛英,“行罢,咱们先回府,给你换身衣裳,待之后再来寻这个人好不好?”
裴凝莺闻言,下意识去看仇凛英,她张大嘴巴,呐喊:“你姓什么?我明天来找你玩儿!”
仇凛英站在雨中,发丝垂在额边。
一片云雾之中,裴凝莺看见他笑了一下。
“仇。”
.
仇凛英将老庄埋进了后山,并故意撕下他的几片衣角,随处丢了些,又抹上血渍,铺上杂草,用手按出野兽的脚印坑,制造一场被野兽袭击啃食的假象。
做完这些,雨都停了。
天边有很淡的阳光照耀,在人身上不会温暖,反而有风,将湿透的衣衫寒气吹入体。
忽然,仇凛英发现袖子里有什么东西硌着他,抬袖一看,里边儿竟然放着几颗糖。他沉默地捏着糖。
应当是裴凝莺趁他不注意,塞进来的。
仇凛英将糖收好后,找了个水潭洗手。
清澈透底的绿水,映出他的面庞。
是他的面庞,不过,他第一次知道这张脸,不是在镇湖,而是在京城的皇宫里。
仇凛英也不知道为何,分明上个记忆画面还停在棺中、裴凝莺合眼沉眠的脸上,再睁眼,竟回到了他小时候。
他有记忆时,恰好是满十三岁那天,大娘还给他贺生。
如今的他已经十三岁,可前世,他十岁就被老庄卖进宫了,大娘的腿也被老庄打瘸。
这一世,老庄没办法将他卖入宫了。
或许,这是轮回转世。
上天当真如此心慈,悲悯裴凝莺和他么?
仇凛英抬腿,往山下走,连看都不看一眼身后略微凸起的一块土地。
大娘说了,老庄不得好死。
老庄总归是喝酒跌死的,他只是提前助推一把,变成了喝酒迷路,被野兽啃食,仅此而已。仇凛英如是想着。
仇凛英很快接受了这一世,他观察着周围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改变,唯独变的,是裴凝莺。
他敢肯定,前世他从来没见过裴凝莺,更没听说裴凝莺来过杏梅巷。
杏梅巷很偏,几近出城,而裴府是在镇湖中央靠后的地带,离杏梅巷那是十万八千里。
他不经常去巷口,是以,他并不知道裴凝莺来巷口寻他寻了很久。
思此,仇凛英很敏锐地发现,如若他不行动,那么这一世终究会照着前世的轨迹发展,直到裴凝莺入宫为妃,直到她死。
想着想着,仇凛英进了院子,仇云正坐在竹屋门口织毛领。
仇云见他回来了,笑着招呼他,“凛英,去哪儿了?”
仇凛英摇摇头,往屋里走,想换一身衣服,余光中,他看见桌角边躺着一把菜刀。
是老庄拿的那把。
他看了眼仇云,仇云仍旧挂着很浅的笑容,织毛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