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凛英面色淡然,不见素日的厉色,可也没有多触动,他微不可见地瞥了眼裴凝莺,裴凝莺巴巴地望着裴府里面,也没有多在意裴夫妇二人。
他收回视线,看向裴老爷,语气平淡,“有劳。”
裴老爷打笑着迎诸位进府,顾氏见状,走到裴凝莺身边去,挽过她的手,“凝莺呀,宫中日子如何呢?”
裴凝莺假笑着撤手,一字一句很刻意,“娘,很好。”
裴凝莺挣脱顾氏,跨进裴府的高门槛,远离了外边的皇宫人马,一瞬间跟打开阀门似的,也不管裴夫妇,更不管仇凛英,抬腿跑向厅堂。
老太太正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听着丫鬟讲民间所传的皇宫之事,话里话外离不开太上皇后。
“祖奶奶!”
听一声糖汁儿般地喊,老太太抬头时,裴凝莺已经跑到她腿边半蹲着,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
裴凝莺仰起脸笑得露出牙来,“祖奶奶,我好想你!”
老太太伸手扶她起来,慈祥的眉目里尽是裴凝莺的笑颜,她笑着捏了捏摸裴凝莺的脸,“祖奶奶也想你了,怎的比从前还瘦了?快快坐下,陪祖奶奶说会话。”
祖孙二人正其乐融融,裴老爷和仇凛英慢慢进了厅堂。
裴凝莺笑意不减,老太太却有些顾虑,小声提醒裴凝莺,“凝莺,要不要——”
“凝莺,进屋去!”裴老爷没听见老太太正说话,蓦地斥了裴凝莺一句,“回后屋去,我和仇大人有公事相谈。”
太久没和裴老头吵架,裴凝莺不习惯,愣了一下。
顾氏见情况不大对,赶忙过来拉裴凝莺,“凝莺,和娘进屋说说话,娘可想你了。”
仇凛英发现裴凝莺神情不太好,以为她伤心,正想说点什么。
谁知,她突然破口大骂:“裴老头,你书房是摆设吗!谈什么公事非得在厅堂!”
她还记得裴老头骂她赔钱货,和长达三页不重样的骂她不争气的话!
裴凝莺气冲冲地就要上来和裴老爷对吵了,裴老爷悻悻地窥一眼仇凛英。
仇凛英没什么反应,没有裴老爷想象中的小气易怒,反而顺着裴凝莺,对他说:“裴大人,走罢。”
他二人一走,顾氏也没什么脸皮再巴结裴凝莺,裴凝莺恨恨看她一眼。
顾氏从来就偏心,只喜欢她那儿子,姐姐和裴凝莺从来都是祖母拉扯。
裴凝莺入京那天,顾氏和裴老爷根本没来见她,若她没有当上这太上皇后,这辈子都回不了镇湖。
顾氏暗里白了裴凝莺一眼,鼻腔哼出无声的冷气,“娘娘和老太太多说说话罢,我去安排晚宴。”
裴凝莺亦白了顾氏一眼。
顾氏走后,老太太叫退了丫鬟们,独留她祖孙二人。
裴凝莺转头回来时,泪花已经迸出,抱过老太太哇的一声哭起来。
老太太抱着裴凝莺,布满皱纹的手温柔地抚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哄她,“凝莺受委屈了。”
听见祖母熟悉的语调和声音,裴凝莺记起了从前,上学堂是祖母相送,采菱角是祖母扶着她的小舟,夜里打雷,做了噩梦,醒来第一眼就是祖母。
裴凝莺埋在老太太臂膀里哭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抬起脸,抽抽鼻头,用手背抹去遮挡视线的泪。
她死过一次,远离至亲,在一个破烂的宫殿里每天乞求着一碗熟食活命,连乞丐不如,乞丐甚至能自由的行走。
如今回来了,才觉得这一切都太恍然,可是祖母活生生地在眼前,裴府的丫鬟都是那么几个,熟悉的布局,连老头骂人都一模一样。
她只觉得怅然,莫名的怅然。
老太太任她哭着,也不恼她,只觉得心疼,“你这孩子,怎么就命苦呢。”
生了张漂亮脸蛋,并没有让裴凝莺过得更好,反而带来很多麻烦。
小时候,要拒着求娶,生怕裴老爷看中了哪个家里好的便草率将她嫁出去,担心她受婆家欺负。
长大以后却被万岁爷接走,可万岁爷那样的人,如何懂得珍惜爱护裴凝莺。去了京城,以裴凝莺的性子又如何坐得住。
老太太是最熟悉最疼爱裴凝莺的人,自然知道她肯定憋坏了。
裴凝莺哽咽了下,笑着说:“祖奶奶,我现在可没有您想的那么惨!”
老太太听了,也笑,抱着她又拍了拍,“是,是,凝莺是太上皇后了,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裴纵进了京,我已经寄信给他了,叫他好生护着你,再不许打你逗你了!”
裴凝莺点点头。
老太太又说:“你姐姐生下孩子后就和离了,就在后屋呢,我陪你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