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几日,雪逐渐小了,天气也不似先前那般冻人,宫里异常平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那日万岁爷出了意外,次日娴妃禁足的消息就传遍各宫,大家你瞧我我瞧你,只笑道这其中颇耐人寻味。
这天,姜瑟气冲冲地踹开菱荇殿院的铁门,闯进殿里。
裴凝莺还坐在软榻上悠哉悠哉读话本,姜瑟一把夺过册子,骂道:“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什么都替你打点好了你竟然不去!”
裴凝莺哎呀哎呀着耍无赖,“姐姐,那不能怪我,文书阁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怎可能相安无事地出去呢?”
姜瑟没好气瞪她,她这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真是气煞!
“扶不上墙的烂泥!”姜瑟拖了把圈椅坐下,沉叶上前来给她斟茶。
姜瑟一坐,她身后的小丫鬟就探出头来,打量着两位主子。
裴凝莺一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又有什么话要说了,便招招手,“又打听到什么了?”
小丫鬟小心翼翼地去觑姜瑟,姜瑟哼了声,呷了口茶,才道:“说罢。”
小丫鬟咧嘴笑起来,“奴才听说万岁爷伤重,需得在后宫里挑人去侍疾,从前那都是娴妃娘娘去的,可如今娴妃娘娘大势已去,指不定叫谁去呢!”
“除却娴妃娘娘,不是还有获妃娘娘?”姜瑟来了点兴致,也不去怪裴凝莺了,反正裴凝莺这个人吊儿郎当的,指望她成什么大气候。
“主子,获妃娘娘年前就把自己锁殿里边谁也不见了,筵席上都没来,您忘啦?”
姜瑟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她想到了裴凝莺,抬眼打量了她几下。
这人,说她不上进罢,她翻身一跃出了菱荇殿。
说她上进罢,可她连出宫的机会都抓不住。
姜瑟总觉得裴凝莺很奇怪,比方说,她说没有饭吃,那她怎么活到现今?她说救她的药是偷的,她偷的谁的?还有,这小丫鬟明晃晃地被她拿去刺探消息了,她却借口让小丫鬟送餐食。
那奇怪的想法呼之欲出。
姜瑟屏退众人,独留裴凝莺,她问:“你求了什么人?”
裴凝莺把话本递给姜瑟,“姐姐,这个故事挺有意思的。”
姜瑟拍开裴凝莺的手,那话本被拍飞,砸在地上,“裴凝莺,勾结太监或皇亲,都是死罪,连并你裴家上下!”
话本的一个小角被砸弯,那是裴凝莺最喜欢的《雪竹烟萝》。
裴凝莺慢悠悠蹲下,捏了捏砸弯的书角,对着姜瑟弯唇笑道:“姐姐,你说什么?裴凝莺从来不做那样的事。”
姜瑟磨着牙,一时气极无言。
裴凝莺捡起话本,又递给了姜瑟,姜瑟接过话本,随手搁在一边,她忽笑一声,“你不会是从获骊那儿学的招罢?她做那些荒唐事没人管,你就以为你做这些事也没人管么?”
裴凝莺眨眨眼,坐回软榻上,“此话怎讲?”
“获骊无亲无故,直亲旁亲都不在世,她死了也就死了,哪还有什么连带家族获罪,万岁爷看中的不过是她特有的性子和脸蛋。”姜瑟走向裴凝莺,直勾勾看着裴凝莺的眼睛,“而你,不过有一张万岁爷满意的脸皮,可你背后是裴家,你死了也就罢了,你让裴家怎么办?因为你的举措,害死你全家人。”
姜瑟以为,裴凝莺会慌张,会心虚,但她并没有,她仍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裴凝莺道:“姐姐,我真的没有,你冤枉我了。”
无可救药!
既然裴凝莺要这样干,那她姜瑟也不拦了,“裴凝莺,你不后悔,那我也不干涉你了,我也就直白同你说了,万岁爷最喜爱美人,哪怕是被其他男人玷污过的美人也喜欢,可太监不行,太监那不是人,与太监有染的妃嫔,必当千刀万剐。”
说罢,姜瑟转身离去,“铺子的钱归你,这生意做不做随你。”
裴凝莺想拦她呀,可姜瑟这性子,越是拦她她越要说下去!
裴凝莺看向殿墙,她知道,墙后肯定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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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上枝头,银辉从窗沿爬进,撒在了司礼监值房的案桌上,照亮一块天地。
这块明亮的小天地,曾放过一个小瓷瓶,瓷瓶里装着擦小伤口的药。
一瓶药确实不能收买人心,但裴凝莺可以。
仇凛英收起思绪,将手上的奏册合上,恰好探番回来,本想吩咐他们不必再监听了,可两人却有什么话似的,欲言又止。
他便叫他们开口说出来。
这几日仇凛英都很忙,先是彻夜服侍万岁爷,后又要处理万岁爷留下的一摊烂摊子,还要查文书阁走水。
至于鱼龙灯自燃,谁想查谁便去查,他可不会管。
有这么一大堆事压着,仇凛英着实没空去找裴凝莺,更没空听探番汇报。
此际,倒是得了空闲。
探番先是说了初一晚上,裴小主一直在念叨老祖宗要把她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