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还想着,公公怎么没死?那她的梦是假的了,看来跨火盆真的有用。
......
许肆输了牌,连喝大几杯烧刀子酒,摇晃着回房,哇哇吐起来。
裴凝莺脱去披风,加入堂屋时,只有方扬、高权,和仇凛英。
裴凝莺不大明白为什么公公执着于在这几样菜里弄出花样来,比方说,属于她的年夜饭,是炒胡萝卜丁,鸡蛋羹,炸小鱼,芹菜牛肉。
好吃自然是好吃的。
方扬乐此不疲地与高权猜拳斗酒,也不在意裴凝莺是否在旁边,高权甚至赌钱,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把裴凝莺带进来,老祖宗就要扣他的钱!
裴凝莺也乐得自在,她觉得,这里的气氛比方才家宴好上不少!
于方、高二人大声的猜拳与碰杯的声音之下,裴凝莺耐不住好奇,戳了戳仇凛英的手臂。
裴凝莺问:“公公,为什么总是这几样菜?”
仇凛英看向那道胡萝卜丁,“怕你变成瞎子,这些有益于你那瞎眼,特别是胡萝卜。”
裴凝莺恍然大悟,凑到仇凛英耳边去,眼眸亮亮的,她调侃道:“公公又好又细心!”
仇凛英红了耳尖,站起来回屋去,裴凝莺笑了笑,继续看着两人猜拳,吃这顿年夜饭。
……
仇凛英今晚喝了些酒,但并未喝很多,可他偏觉得看到裴凝莺时,醉意攀了上来,特别是当她说那些话时。
他独自回屋静了一会,惊讶于他的失措,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脑海里总是裴凝莺笑起来的样子。
再出来时,方扬和高权都喝醉了,趴在桌上不省人事,裴凝莺也不在了,剩个吃得干净的碗,炸小鱼倒是吃了不少,碗边还有一个用过的酒筹。
很显然,裴凝莺也喝了些酒。
仇凛英愣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变奇怪了,在意的竟然是裴凝莺走了。
仇凛英摇了摇头,甩走那些在意,上前收拾这饭桌残局,看着两个酒鬼有些无奈。
从前他们不住在这里,而是在集中而统一的一排小矮房,最低贱最脏乱的矮房,一间房里住十余个人。
那时怎么会有资格坐在一起猜拳喝酒。
那时,仇凛英同样也是个不大好的性子,倒是多亏他们,得以有人讲话。
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仇凛英记住的大多都是血,痛,还有他身下的一片疮痍。
回忆可以随着时间淡化,但他的残缺永远也不能忘却。
净身房上破旧的屋顶,四周溅血的瓦墙,刀子匠脸上的横肉,刀沿上的斑斑血迹,粗糙陈旧的麻绳,腐烂的疮口。
永远永远也不能忘。
还住在矮房里的仇凛英不知听谁说的,说太监身上都有股味道,说太监的背都是驼的,像老妇!
就这么两句话,仇凛英发了疯似地擦洗身子,把背挺得笔直,后面有些地位了,就熏香,熏很久,熏很浓,熏到全身上下只有那沉香的味道,熏到每一件衣裳都是沉香的气味。
仇凛英此刻已经有些猜到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从何而来了。
他垂下眼,端着碗盘出了堂屋。
“公公!”
视线里,裴凝莺抱着几张红纸跑了回来,她捧起一堆点过碎金箔的红纸,笑得眉眼弯弯。
那笑忽地没了,裴凝莺严肃问:“你识字么?”
仇凛英眉骨微扬,“我不识字,夜里看坐案前看的都是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裴凝莺又笑起来,“你能帮我写几个字儿么?我不会写对联的大字,沉叶和浮桃也不会。”
仇凛英认真地看着裴凝莺,看她的光洁雪白的额头,看她走势柔和的黛眉,看她总是弯弯的眼睛。
裴凝莺略歪过头,“看什么呢?”
仇凛英移走目光,走向小厨房,裴凝莺跟上去。
仇凛英回答方才的问题:“可以。”
裴凝莺有些怀疑他,“你写得好看么?要是不如我我可不找你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
……
金箔红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一点也不含蓄,展尽锋利与潇洒。
至于内容嘛,那自然是裴凝莺提出的有关发财致富的话啦。
裴凝莺很满意,没想到公公写字也好看呢!
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笑得愈发开心。
裴凝莺收起这一堆纸,准备抱着走了,仇凛英忽然拉住她。
仇凛英指了指内屋,“不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