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萧懿站在绿翘的房门口，想了想，还是开门走了进去。

房中很静，静得可以听见床上少女绵长的呼吸声。

他走近了些，少女的脸上几乎看不到血色，连睡着的时候都微微蹙着眉头。

难道他错了？

他只不过对这个丫鬟起了些兴趣，并不是非她不可。

而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又是软禁，又是威胁，实在有失身份。

可若要他放手...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像她这般弱小的丫鬟，若不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如何在这世间生存。

只有在自己身边，她才能活得更好。

他伸手掖了掖绿翘的被角，低头静静看着她的睡颜。今日之事，归根结底是那些心术不正之人，以为她柔弱可欺，恰好她身边只有一个能力不足忠心有余的丫鬟，这才被人钻了空子。

今日他处置了那罪魁祸首，也算是杀鸡儆猴，不会有人敢再来害她。

院子里那些偷奸耍滑的丫鬟婆子换了，明日再给她指派几个伶俐的丫鬟。

至于那个叫欢喜的丫鬟，等她醒来问过她的想法，若是她想重罚便重罚。若是她愿意给那个丫鬟一次机会，他也愿意成全。

毕竟，她需要一个对她忠心耿耿的丫鬟。

临走前，他打量了屋子一圈，他送的那些首饰衣物，绿翘一样都没有拿出来用。连他亲手为她挑选的发钗，她也只是放在妆奁上不起眼的角落里。

他不理解为何她不穿戴那些物件，正如他不理解她为何会喜欢一个伶人一般。

即便亲眼见到了那伶人狼狈不堪的样子，依旧痴心不改。明明是怯懦温吞的性子，平日里见了自己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为了那人却敢冒着生命危险反抗自己。

连那个伶人都可以得到她的喜欢，自己有何不可？

他这般想着出了门。

“夜已深，王妃早些歇息。”瞥见院中还未离去的王妃，他开口道。

“是。”王妃娘娘折腾这么久早已累了，她打理王府这么久，下人们偶有偷懒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敢如此丧心病狂地毒害他人。更何况那曲宏是她手底下的人，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王爷与她的感情本就薄如纸，如今更是岌岌可危。

但愿王爷不要因此而疏远她。

“慧儿，你毒害他人证据确凿，”魏王顿了顿，“但念你受人胁迫、敢于揭发罪魁祸首，勇勇气可嘉，故而对你从轻处置，调去杂役院三个月。”

“至于你，”魏王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欢喜，“你的失职，就由你的主子发落。”

“谢王爷恩典！”

“谢王爷恩典。”

绿翘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睁着眼睛盯着床顶出神，那种七窍流血的濒死感觉她记得清清楚楚，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就那样死了也好。

死了，这世间的纷纷扰扰便与她无关，她可以解脱了。

可是，在梦里，她睡不安稳。

她一会儿在杂役院的树下扫叶子，一会儿又到了公子的茶室打盹儿。经过的一幕幕，都有她在乎的人。

嬷嬷、凌哥哥、公子，还有书兰姐姐...

“等我出人头地之后，我要买京和坊的衣裳，买天香铺的脂粉。绿翘，你听说过京和坊吗？那是全京城最好的衣裳铺子，样式都是按照宫里做的。那些夫人啊千金小姐啊都喜欢去那里定衣裳，据说要许多银两才能买一套呢。到时候我也给你买一套，买你最喜欢的那个颜色...”

“你好生待着，待我出人头地的时候，我定将你要去，带你吃香的喝辣的，绝不再过这种日子...”

“绿翘，告诉你个好消息！明晚王府宴会，大总管安排我过去奉茶。你不知道有多少丫鬟争着要这个机会呢，嘿嘿，我总算要熬出头了。”

“绿翘啊，我们的好日子就快来了，再等等...”

那些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儿时记忆，无比清晰地出现在她的梦里。

梦里的书兰姐姐神采飞扬，笑着对她说那些话。

“别去，书兰姐姐，不要去。”她拼命地摇头，伸手阻拦书兰姐姐，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书兰姐姐的衣衫。

书兰姐姐簪了一朵鲜艳的蔷薇，穿着她最爱的荔枝红色裙装走远了。

“可是书兰姐姐，即便有了京和坊的衣裳，有很多好看的首饰，还是会不快乐。我宁愿永远待在那个逼仄的杂役院里，吃不饱穿不暖，可是只要你们在，就觉得前方还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