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江南，正是游览山水的好季节。晴空万里白云飘，湖水青清无尽头。

只可惜，秦谦所处环境，实在让他无法尽情欣赏这份美景。

他被穆钱带着去了所谓了“几亩薄田”处，让他同佃户们一起，在稻田里“赶花”。

所谓赶花，其实就是人工授粉。佃农站在稻田两侧拉着一根粗绳，循环往复地在稻田里走，绳索拉动时会压倒稻穗，更利于稻穗花粉的掉落和授粉。

秦谦出生民间，小时候虽干过很多粗活，却是没有下过田的。他的母亲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平日里主要靠做些小玩意儿赚钱，家里也只是种了点青菜果子，这样顶着烈日在田里劳作还是头一遭，走不了几圈他就开始冒汗，这可比蹲马步厉害多了。

与之相比，穆钱则有干劲儿多了。他穿着一身粗布衣，带着斗笠站在田坎上，时不时还指挥一下。没得指挥的时候，他就在蹲在旁边拈稻花。

“褚兄，”秦谦把绳子递给了另外的人，踏着泥浆走到穆钱旁边，“在做什么呢？”

“嗯？”穆钱只轻微抬了一下头，而后继续拨弄稻花，“你那边赶完了吗？这么快？”

秦谦轻咳两声，掩饰自己想要偷懒的尴尬。他脱掉了筒靴爬上田坎，盘着腿挨着穆钱，盯着他手里的稻花：“之前我就很好奇，为何赶花之后，稻谷就能长得更加饱满。”

穆钱漫不经心地回答：“植物也有性别之分啊，要想产育下一代，都需要阴阳结合。赶花就是为了让雄花的花粉更多的落在雌花上，如此便能结出饱满的稻穗。”

“可是我看褚兄这田里种了三四种秧苗，这又是为什么呢？”

“嗯？”穆钱这才抬头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意外，“这你都发现了？我选的明明都是性状相近的种。”

穆钱说的是性状，但因为字音同“形状”类似，秦谦还以为他说的是形状一词，故而解释道：

“形状虽然相似，但是他们开的花好像不太一样。”秦谦站起来，朝着各处指去，“那边田里有一小半的是正常的稻穗，但有一大半开的花很奇怪，几乎拈不到花粉。这边的田又刚好相反，大部分是没有花粉的稻穗，剩余的，是第三种，花粉很厚的品种。”

穆钱笑了：“不错啊穆兄，这都能发现，我请来的佃农们都不知道这田里种了三个品种。”

秦谦跟着弯唇：“我只是看褚兄一直在坎上搓花粉，心里好奇也跟着在田里搓了几下，这才发现的不同。”

金色的阳光从侧方打在秦谦的脸上，大部分都被挡住，只有几束穿过了他的眼睫，映透出褐色的眼眸，看起来像琥珀一样漂亮。

穆钱看秦谦笑盈盈地望着自己，时不时用手背蹭一下脖子上的汗，心里莫名觉得可爱。

不管是那些发明还是培育，穆钱从未和别人谈论过那些深奥复杂的原理，哪怕是叶冰兰也不例外。但此时，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跟秦谦这个“异乡人”谈论这个枯燥冗长的话题，他有预感，他应该会感兴趣。

“穆兄真想知道？”

“自然。”

穆钱从田坎上拾起一块石头，在松软的泥土上画下了几个圈叉符号，开始讲述起这不合时代的故事：“方才我说了，植物也有雌雄之分，只不过不同的是，大多数植物都是雌雄同体，花蕊是雄，花芯是雌，只有当花蕊上的花粉落在花芯后，雌雄结合才能长出果实。”

“但是这样结出的果实和穗米只会和种下品种的一样，如果我们想要一些产量高，或者耐旱耐涝的秧苗，就需要像培育骏马那样，选一个比较好的种子进行栽培，只可惜现实中，很少有完美的品种，比如米粒饱满的，穗米数量少，穗米数量多的，稻谷可能又长的干瘪，像这种情况，就需要将两者结合，培育出数量多且饱满的品种……”

穆钱用简单易懂的说法，加上符号，向秦谦讲起了杂交水稻的原理。秦谦也听得很认真，甚至很快就理解了这种刁钻的知识。

“也就是说，褚兄这片田里，一部分是结合后可以提高产量的品种，另一部分，是用于留种的品种。”秦谦很精简的概括了穆钱的长篇大论。

“呃……”被精炼总结的穆钱有一瞬地尴尬，“是这个意思。”

秦谦伸了个懒腰，从穆钱身边站起来：“却没想到褚兄对农事这一块，也如此精通。褚兄方才所说的遗传，我此前从未听过，经过褚兄这么一解释，许多看似奇异的事情，竟都变得合情合理了。就是不知褚兄，是从哪位高人之处学到的这些理论。”

穆钱时常会被问到类似的问题，已经有了一套熟练的扯谎技巧：“我家主人爱好收藏各类书籍，我曾在主人书阁中翻阅到一本记载农时与各类谷物培育的书，其中有几个篇章，作者便列出了他对几种稻谷培育多年的记载，我只是按照他的方法进行了求证，确定了他的猜测罢了。”

“若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见褚兄的主人。”秦谦蹲下身去提田边的筒靴，看样子是打算回去继续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