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为真,奴自然愿意。”老鸨也噙着笑,折扇却在手中些微颤抖,福兮祸兮?
皇亲同青楼合作,是机遇也可为天罗地网。这其中的金钱润头,无疑就是最诱人的饵。
卿如意早有所料,她掏出工尺(chě)谱册子,页面在老鸨面前纷飞,如同黄白色的蝴蝶竞相展翼。
“字字句句,无不是精心雕琢,连上尺工凡六五乙七音都细细标注好了,其一唱一和却颇具讲究,非凡人浮游般一生可参悟。”
她赌这个世界的人不通昆曲工尺谱,赌她方才翻的速度把控刚好,要的就是这种玄而又玄的境界,如此才能拿到主动权。
“怎么样,这回可是信了本少爷?”
卿如意眉眼弯弯,算盘珠子滴溜溜打,只觉胜券在握。
“那官人要出的条件是?”
“我得仙人亲传,这戏子理应由我栽培,我便是教习。毕竟天机不可泄露,你说呢?”
老鸨刚蠢蠢欲动的心立刻压制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将自己培育的伶人全都托付给眼前皇戚,她怎可能甘心将成果拱手相让,甚至有风险干涉自己性命。
卿如意心中咯噔一下,细细观老鸨那老狐狸的表情,此事怕是不能即刻谈拢。
无妨,考虑一下也不妨碍成气候。只要她一直等着老鸨定下考虑二字……
“妈妈!外头出事了,都怪辞缘那混小子看人不济,伺候的官爷又看上了蓉姐儿,可蓉姐儿卖艺不卖身啊!”
好了,彻底被打断了。今日这事多半是黄了。
卿如意面色不由冷了下来,而老鸨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转瞬即逝。
“让官人见笑了,今日事发突然,实在是招待不周,多谢官人抬爱小楼,我那小女……”
“罢了罢了。”卿如意也懒得虚与委蛇,“女儿清白最为重要,老鸨快先去罢。”
卿如意抬首饮尽茶水,心中火苗噌噌上涨,她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本是马上能接手师傅戏班,一朝醒来却穿到陌生小说里,更为荒诞的是,她甚至压根不晓得主角姓甚名谁,只听闻主角最终为天佑国之帝。
敌国天佑国的皇帝么?那能同她有甚么关系?她因此打定了主意,心无旁骛复兴昆曲,谁承想开头第一仗就输了。
等会,辞缘?卿如意脸色微变,那貌若好女的戏子浮现脑海。
算了,二人无缘,她本不愿多留,眼下物色新地方,复兴昆曲要紧。
转瞬下了楼,楼下老鸨伶人一片乌烟瘴气,周围一群看客袖手旁观,交头接耳嘈嘈杂杂。
卿如意侧身小心避开人群,在夹缝中过路,口中不住唤着“借过”。
眼瞅着就要离了大厅,小隔间却传来斥骂:“还不快些跟我走,咱官爷有钱有权,区区戏子,你在这又当又立什么呢……”
“奴只是个唱曲的,何时又是那身下仰人鼻息之辈!”
那声音迤逦,清丽好听,却听“啪”的一声,耳光响亮,打断了少年还嘴。
卿如意刹住脚步,鬼使神差侧目看去。
小隔间木门半开,一袭白帔褶(xué)子落拓于地,少年半跪着,眼尾一片桃红,发冠尽散牙白腰间,好似盛开在淤泥里的白莲。
小厮骂骂咧咧着,伸手扯拽这朵白花儿,污言秽语横飞。
这不是辞缘吗?她诧异地瞪圆了眼睛,他怎会出现于此?
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一片,挡住了她身形。辞缘咬牙,看着她消匿于人海,她这是不打算救他了吗?
辞缘心一横,咬破舌尖憋出泪花,漆黑凤眸流盼,心中哀求,眼前一片模糊地追寻她身影。
人头攒动,老天可怜般,二人视线陡然相撞。
他眼圈红红,楚楚可怜,直叫卿如意心头一颤。
“伺候哪个不是一样呢!我家老爷权力不更大些则个?磨磨唧唧啥,还想挨打是吗?”
辞缘咽下口中腥甜血沫,嗓音在喉间破碎:“好一句伺候,说的倒顺口!什么时候唱曲也苟同于你们做惯了的行当?”
耳畔喧嚣,这句话却格外清晰,好似惊雷打碎如镜湖面。
卿如意气血上涌,也不管什么礼义了,三两下破开碍事的人流,心中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唱曲怎么了?那也是值得尊敬的行业。有这骨气,就得给她当昆曲徒弟,她今天偏要罩住这朵小白花!
再说了,美人落泪,岂有不救的道理?
她一脚踹开半遮不遮的木门,盛气凌人——
“喂,放开那个少年,听见没有,本少爷叫你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