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回荡在空旷的走道。
楚辞青靠在墙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抢救室门上的灯。
千篇一律的方形电子屏,闪着血红的光,像流动的血块凝在头顶。看久了,总觉红光在跳,明明灭灭,像是断断续续的信号。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要不就把那红灯拆下来,看看是不是有人被塞进故障的灯箱里,只能通过这种笨拙的方式向发送求救讯号。
如果能做些什么的话,总比干站在门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想不了,每分每秒都是煎熬的等待要好。
这样的等待自然不是头一回。
三年前,得知楚父卷款潜逃,把公司的资产债务一股脑全转到温小姐名下后,外公气急攻心,脑梗发作。她从国外匆忙赶回,同温小姐在抢救室门口苦守一夜,只等来节哀两字。
两年前,公司无力回天,申请破产。
没两日,温小姐意外踏空从二楼坠落,淋漓鲜血顺着旋梯一路蔓延,黯沉发乌。她浑浑噩噩地跟着救护车走,停在抢救室门口前,顶上的红框就像如来佛的五指山,压得她喘息不得。
眼前又浮起鲜艳的红。
她不言不语,掐着掌心立在红光下,任由自己被翻滚的红潮淹没。
一道扑来的还有无尽的回忆。
快乐、痛苦、鲜活、麻木,一股脑涌进脑海,喧嚣着、沸腾着,似有小虫贪婪地啃噬着开裂的血肉,又疼又痒。
洁白的纱布染上红色,她近乎自虐般抠弄着伤口。
是痛觉,也是快感,更是她和现实的唯一交点。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轻轻重重,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似乎有人提到她的名字,似乎有人低声叹息,她想回头去看,却像被封印的木偶,给不出一点反应。
直到头顶蒙上一道阴影,手腕被人轻轻攥起,按住她抠弄伤口的动作。
鼻尖萦绕着冷调的木香,清清淡淡,她迟钝地掀起厚重的眼皮,撞进一双狭长眼眸。
安静,温和,又格外认真。
手腕的触感干燥温暖,楚辞青怔怔地望着他,没有作声,也没有抽手。
好半晌,“天凉,喝点热的。”
他松手,径自将另一只手握着的热可可塞进她左手,动作极其自然。
杯壁传来的温度太过灼热,一时分不清是里头的热气,还是外头残留的余温。
眼睑垂落,眸中殷红被深棕替代,杯口半敞开着,袅袅雾气扑上来,眼前水雾氤氲。
她换了右手,抿紧下唇,垂在身侧的左手蜷成拳,指尖勾着一圈细白。
“别担心,你母亲会没事的。”
男人声音平和轻缓,轻易俘获人心。
她久违地想起故去的外公。
外公人长得粗犷,声音却是与长相全然不符的温柔。每每把事情搞砸后,她总会先躲到外公那里,等宽大的手掌把她捞进怀里,拍拍她的头,温声说:“没事的,怕什么,外公在呢。”
可惜。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眶,点头,像是自言自语:“会的,会没事的。”
清隽眉眼轻轻地弯了弯,眸中好像藏着许多星点,温柔地洒在她脸上。
楚辞青有些许不自在,笨拙地将杯口递到唇边,轻抿一口。
浓醇的可可液缓缓没过被酸苦淹没的舌尖,漫出一丝丝甜,就好像喝完中药后,被塞进嘴的小块冰糖,一点点盖过齁人的苦。
鼻尖微酸,她努力扯出个笑,“谢谢。”
男人没有答她这话,视线转向一旁,“站很久了,坐一会。”
目光顺着看去。
方怡坐在长椅的一角,双手握着杯一模一样的热可可,脸色苍白,藏不住的忧色。
远处站着几人,有白衣大褂,也有西装革履,视线悄悄往这边瞧,姿态很是恭敬。
楚辞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妥,迟疑道:“粼总,今天麻烦您,您…先去忙吧,我在这等着就好。”
“改天。”她捏下掌心,对上他温和的脸色,扯了下唇角:“我请您吃饭。”
男人眸底闪过惊讶,很快又被掩下,他晲了眼远处,挥挥手,又望向她,摇头,认真道:“我陪你等。”
一时无言。
见她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宋天粼也没有动作,站在她身旁,两道目光一同落在紧闭的金属门上,眼中各有思量。
啪嗒,红灯熄灭。
楚辞青猛地回神。
手一抖,棕色液体从杯口跳出,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后,溅到冷白手背上,烫出点点红,轻颤的手掌几乎握不住灼烫的纸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