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迟、那时快,数条人影手持火把忽自树林疾出,个个护在忆晗前头,又有三人手持薄刃长刀飞纵而来,穿梭于众刺客之间。数道刀芒骤闪骤逝,不消片刻,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千羽刺客已个个溅血倒地,直截见了阎王。
此突如其来之变,让忆晗一时反应不过。借着火光,她定神一看,见得前头手刃刺客那三人皆是中年男子,其中两人身着锦衣,气质温文,步履沉稳,面上竟看不出是会武功的行家。另一个猿臂蜂腰,威武粗犷,自带了些江湖侠气。见着倒在地上的刺客,那粗汉一边收刀回鞘,一边嚷嚷叫道:“哎呀呀,这才几招就玩完,今夜打得不过瘾、不过瘾!”
另二人也先后收了利刃,闻之互视而笑,一人坦言道:“若非他等身受重伤又手里没了兵器,这会子谁做了谁刀下亡魂还说不准。”
“呸!老子就是功夫再不济,对付这几个厮也是绰绰有余!”汉子不满辩道。
那人却是嘴角一弯,勾起一抹深邃笑意,也不和他多话,只与旁头另一人一道走向方才越出的树林。
“诶老周,你啥意思?敢情老子还打不过这些个厮不成?”汉子见他连敷衍都不多敷一句,颇是不爽,亦步亦趋跟了上前喋喋纠缠。
此时又有一人手持火把绕林而出,行至他等跟前。那三人本正傲慢相轻,见了他来,却是个个肃然垂首,毕恭毕敬叫了一声:“大哥!”
来人微一颔首,并无接话,只举着火把渐自朝忆晗走去。护在忆晗跟前数人也随之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道来。忆晗知这伙人虽替自己解了围,然个个身手不凡,又身份不明、人多势众,自存了些警惕,只待看清那为首来人的脸,却是心中一沉,默不作声。
火光之中,来者蓝衫表绸、衣袂翩翩,又丰神如玉、刚健文雅,稳步近前朝她一拱手,浑厚纯净之嗓音清口而出:“少夫人。”
忆晗心口忽地流殇,却是微一沉吟,口吻淡淡问道:“你怎会在这里?这几位又是何人?”
敬思并未答话,只将目光扫掠旁头众人,身后方才被唤“老周”的周景天当下会意,因声气凛凛命众人将地上尸体收埋干净,自己也与拜把兄弟赵正,还有那粗犷汉子余中全一道帮着收拾打点。
敬思见他等各自忙碌、渐自离远,这才近前两步,答曰:“那些都是在下江湖上结交的兄弟。在下奉命寻您下落,适才路过此处听得异响,便过来看看了。”说着稍稍一顿,又和声劝言,“少夫人出来多时,公子担心不已。且随敬思回去吧!”
忆晗哑声一笑,似是讽刺,又是自嘲:“你还叫我少夫人”
敬思早前得知主子清醒,已回过别院一趟,自晓得欣云已与她坦言身份一事。只平日称呼习惯,一时改不了口,因尴尬赔笑,又缓缓言之:“主子隐瞒身份也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望您谅解。”
“你这话说得好笑,堂堂皇女高高在上,岂需讨要一介民女谅解?”
“小姐莫说气头话,殿下对您是真心着急,”敬思说着,目光打量前头背向打坐疗伤二人,又续与忆晗说道,”此地不便说话,且随在下回去再谈。”
“我若不依呢?”
敬思微一迟疑,道:“您若不回去,明府或有不测。”
忆晗眉关颦颦,声音忽地沉冷了些:“你威胁我?”
敬思摇了摇头,话音平缓解释道:“您误会了。是皇上已晓殿下假病假婚,或有安排替殿下洗刷清白,明府中人若不知情还好,一有知情,恐有祸事。”
忆晗一怔:“今上已知此事? ”
敬思颔首称是,又道:“招亲那日殿下女扮男装,皇上虽觉面熟,却因着当时场地嘈杂无暇细顾,便做了罢。只过后深觉可疑,又派人潜伏别院彻查,引我兄妹外出确认了此事。”
忆晗心中一凛,又不解问道:“皇上这般不作声色却是为何?”
“因他也舍不得殿下远嫁番邦,二则假婚涉及外府,冒然召殿下回宫不妥,故将计就计故作不知,待你二人年底办了和离,便也息事宁人。是以,还望小姐冷静三思,切莫因一时之气牵连家人。”
忆晗听他说完,一时垂眸凝思,并不接话。
身后此时,一心大师手腕一转收了功,又与儒生说道:“施主这伤势不轻,近段时日还需好生静养。我这里有些疗伤药丸,你且留之服用。”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小瓶子递了予他,并交代用法。
那儒生称谢接了药,又捂着伤口徐然转身,忽见了前头举着火把的人,一时目露惊讶,脱口而出:“敬思?”
敬思先前听得对话,已觉他二人声音熟悉,此时闻得一人唤自己名字,因举火把一照,顿时一惊非小:“义父?您怎会在此?”
与此同时,一心大师也颇讶异:“张施主?”
敬思循声望去,见眼前人竟是护国寺原主持一心大师,意外之余,忙是恭谨拱手行礼。
忆晗在旁头看得讶然不已:“你们认识?”
敬思答曰:“大师是师父的知己好友,以前我随师父习武时就认识他老人家了。”
一心大师本也疑惑他等为何相识?稍想一下倒也明了:他二人皆为道人徒弟,张施主后来又一直追随伺候小晗,茏儿会与他相识也不足为奇。
思索间,但见敬思上前仔细扶着儒生,关切询问道:“义父,您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
儒生叹言:“我自接了复职皇令,便发现不时有人跟踪,今夜外出公办,回来就遇刺……逃至此处……”他说着,伤口又发痛,因吃力续道,“幸好……有大师和这位姑娘出手相救。只我那三个手下,却还是遭了刺客毒手……”他说着无限伤感,又咳了几句。
敬思劝道:“义父放心,我这就让人将他等尸体安置好,其他事情从长计议。”说罢,扬手示意余中全过来,依言嘱咐下去。余中全点头照办。
敬思又予儒生说道:“自入春以来,义父就身体不好,今又身受重伤,驿站那边未必安全,也不合适养病,不如随我一同回秋水别院去?”
“秋水别院是哪里?咳咳……”
敬思看了忆晗一眼,心念转动,顺势言之:“是这位姑娘家宅,也是殿下宫外落脚处。”
儒生看了忆晗一眼,只道:“这……这怕多有不便。”
“义父是殿下启蒙恩师,殿下素来敬重有加,今若知此事,定也会这般安排。您且随我回去便是!”
“这……”儒生见他说到这份上,只好暂时答应下来,又朝忆晗拱手作揖道,“多有叨扰。”
忆晗心里一叹,欠身言道:“先生客气了。”
敬思见之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令赵正等人备马,继仔细扶起儒生,又请了忆晗同往。
一心大师见忆晗尚存犹豫,乃领她行至边上,细声叮嘱道:“切记先前为师与你说过的话,且先回去与她如常相处,待过腊月,自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