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欣云忽然得知过往,加之又气亲信联合蒙蔽,一时心绪紊乱,便不顾礼节抛下众人疾步而行,望寻一隅清净安身,终驻足于简草园中,青梅树下水榭凉亭。敬思三人亦追至此处,不约而同止步侍立。
良久,才闻主子清飘冷淡唤了一句:“嬷嬷。”
林嬷嬷心头一凛,垂首近前应道:“奴婢在。”
“你不该与本宫解释一下当年之事么?”
林嬷嬷听她语气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心思琢磨不透,因与启絮兄妹互视一番,嘴角翕动又止。
欣云不回身亦知她如今表情,因自嘴角挂起一抹冷笑,直道: “问的是你,你看他等作甚?”
林嬷嬷悄然按着心窝,撑了一脸慈笑道:“奴婢自知欺瞒不过殿下,只此事说来话长,还望您静下心听……”
“讲。”欣云话音平板,却透着一股定人生死的冷漠。
嬷嬷暗自一叹,颔首称是,因娓娓而谈: “此事要从前朝末年说起。昔年元帝昏聩,民怨四起,群雄揭竿起义又相互征伐,后渐形成两大阵势,既今上率领的红巾军及汉王陈友谅的汉军。”
“这与本宫在千寻寺有和干系?”
嬷嬷慈眉一松,笑劝:“殿下稍安勿躁,且听奴婢说完。”接着又道,“汉王为争天下,不择手段明暗追杀。十八年前,娘娘在逃命途中早产生下您,为护周全,皇上连夜将您送往附近千寻寺,托付给主持一心大师,奴婢则留寺中充当厨娘,照顾殿下起居。”
“那本宫是如何遇得明家夫人小姐?”
“当年华冰母女二人落难,幸为一心大师收留。因寺中已无寮房,便与咱同挤一屋,如此也就熟识起来。”
欣云扬眉惊愕:“三年朝夕相处,她等缘何不知本宫是女子?”
“其实除却一心大师与奴婢,寺中并无他人知晓此事。”
“何解?”
“殿下是早产儿,本就体弱多病,按俗是要做男儿才长得大,且为防汉王耳目、护您周全,大师便与奴婢商议将您作男儿收养。平日殿下课业繁重,多在后山研习,唯年节、初一十五大师讲经才回来小住。故寺中人均不知您真身,至多觉着是男生女相,戏谑几句小娘子罢。”
“那当年本宫真是为救明家小姐才受伤?”
嬷嬷点头道:“是,当年您为救她,被悍匪追杀,身受重伤,幸遇敬思兄妹奉命接您回宫,赶巧将您救下。”
“只怎从未听你提过此事?”
嬷嬷慈和一笑,缓声解释道:“殿下受伤失忆,皇上怜惜心切,下了封口令不让说。”
欣云秀眉轻蹙,撇看了敬思启絮一眼,想起那对鸳鸯玉佩,又忆之前忆晗提过自己儿时左耳双洞一事,因一并问明缘由。
嬷嬷答曰:“奴婢替您打双耳洞是随了地方旧俗,意在祈求孩童平顺好养。”
启絮亦道:“至于那玉鸳鸯,是皇上留予殿下相认信物,殿下出事后,那玉便交由皇后娘娘保管。后来燕王相中,娘娘赐之。再后来燕王又把对玉一分为二,赐给我兄妹。”
欣云听完便不再续话,只倚着亭里石柱颦眉凝思。
敬思略一斟酌,近前询道: “殿下,您接下作何打算?”
欣云幽幽长叹: “本宫现下心乱如麻,不晓得该不该将身份告知那明家小姐。”
“殿下与明家小姐有夫妻之名,朝夕相处,难保她不会对您动心。臣以为,您当尽早予她言明女身。至于公主身份,可瞒则瞒,不然假病一事横生枝节,于您安危不利。”
启絮与嬷嬷也点头称是,欣云只道了句:“心里有数,自有安排。”便又续了沉默。
四人回厅时,时宁与梓轩夫妇已归来,郑氏、忆晗见欣云面色平静,料是消了气,乃略松心。时宁见姑爷领了一嬷嬷来,已先开口问: “欣云,这位就是你义母?”
欣云应是,又挥扇示意嬷嬷近前。林嬷嬷不疾不徐,步前施礼道: “见过明大人、夫人、二少爷、少夫人。”
时宁笑道: “不必多礼!适才听内子说,嬷嬷是她当年旧识,又曾对小女照顾有加。今日重逢,实可喜可贺!寒舍屈居,权当自家,不必客气。”
林嬷嬷仔细称谢,又补了一句:“今日能与夫人、小姐相聚,奴婢也甚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