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我试探性地睁开眼睛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两边脸颊的小斑点竟意外消失了，淡淡的腮红把整个人映衬得脸色红润，眼睫毛翘巧灵动，一改往日埋头苦学的疲态。

“嘴唇缺点血色。”辛姨往我嘴巴上涂抹上一层薄薄的口红，“多可爱。不像我家小纹，不愿意让我给她打扮。”

舞台上传来小敏的播报声，下一个要是上台表演的就是吴昊，小凤拉起我跑到舞台侧边偷看。吴昊的人气果然名不虚传，他光是站在那里就赢得了一大片欢呼声。身穿霓裳羽衣的韩婷婷漂亮得像花丛中好飞出的蝴蝶，在吴昊身边翩翩起舞。吴昊举着话筒，一首《新贵妃醉酒》，一人两声，如痴如醉，应景惬意，很得台下听众的欢心。

“唱的很好听。”我发现小凤没有搭话，此时她看的并不是台上的吴昊，而是台下坐着的全子老师。我用胳膊肘捅了捅她，打趣说台下那么多学校领导在，要注意影响。

小凤猫在我的肩膀上，眼也不眨地说：“小蓝你知道吗，除了上课的时候，只有现在我才敢一直盯着他看。”

我拍了拍她的头，说：“看吧。除了我，今夜无人知晓。”舞台侧边的我们，她看她的，我看我的，互不打扰，但又互为保密。

韩婷婷从舞台上退下来，吴昊举起话筒说：“接下来这首歌，叫《青春回忆手册》，是我个人创作的一首原创歌曲。献给我们的百年母校，也献给台下的每一位同学。”他装作不在意地往舞台两侧看，在用余光找到我后，吴昊的嘴角露出了浅笑，他修长的手指握着话筒，轻盈低唱着。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在吴昊身上，他是如此的耀眼夺目，如果不是自制力足够，他身上那股致命的磁力早已把我吸了过去。只有在今夜，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我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看着他，尽管台下坐着的都是制定禁令禁规的人，我也无需像往日那样遮掩闪躲。不止是我，台下坐着的几千学生里也有其一二。当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一首简单的校庆献礼曲，只有我知道，唱者有心，听者有意。吴昊在歌词里提到的木棉花、单车、耳机、黑板不是普通的歌词，而是我和他从四年级相见那天开始就注定的回忆。

晚会结束后，小敏拉着我们一起拍照。我问她手机哪里来的，她却含糊其辞地搪塞了过去。夜闹人杂，我也就没有过多细问。

“李小蓝，你化了妆啊。”成远盯着我左看右看，“跟你平时凶巴巴的样子还挺不一样。”

我直接给了成远一拳，反驳说：“我什么时候凶巴巴了。”

成远捂着胳膊笑说：“不凶不凶，可爱死了。”

“你们谁要拍照，快点。”小敏举着手机问，“今晚可是好机会，平时想拍都难。”

“给我们拍一张。”成远直接站到我身旁。陈友笑闹着要挤过来，成远一把将他推开了，用手指警告他。陈友若有所懂笑着站到了一边。

“小蓝，我跟你们也拍一张。”小欣挪过来说。

我立刻明白了小欣只是想和成远拍照，但是她不好意思直说。“你们先拍，我上个厕所。”我借故趁人之美。结束表演后，吴昊就好像蒸发了一样，一会还要拍集体大合照。依我对吴昊的了解，说不定在操场后的树林能找到他。我决定去碰碰运气。

这次的校庆可真细致，连小树林都挂上了小彩灯，一闪一闪的，还别有一番情调。我往平日吴昊藏手机的地方走去，走着走着，听到了人声。听小敏说，最近有不少的男女学生在小树林里谈恋爱，于是我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我觉得不好。学校不允许这样做。”

“你是怕学校还是不喜欢我？”

“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

“我才不要当你的妹妹！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中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回答：“是。”

“是李小蓝吧？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两个总是眉来眼去。”

“跟她没有关系。”

“你别替她辩解了，你宁愿喜欢她都不喜欢我！”

“就算不是她，我也不会喜欢你。”

“李小蓝，我？”关我什么事？不对，这两人的声音怎么如此熟悉？我探着头偷瞄了一眼，树林里的人居然是吴昊和韩婷婷！不行，我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祸及自身。往后撤离的时候，我踩到了一根干树枝上，“嘎吱”一声暴露了存在。我赶紧躲在了树后。

或许是担心东窗事发，韩婷婷掩着脸跑了出来，离开了小树林。正当我也想撤退的时候，却被人从背后揪住了衣领。

“李小蓝？你到这里干什么？”吴昊用审视小偷的眼神看着我。

“我来上厕所。”

“来这里上厕所？”吴昊一脸不解，“男孩子应个急还是可以，但你是女孩子……”。

我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出来上厕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来”。学校洗手间和小树林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根本就是两个方向。我的话离谱到自己都不信。

“你是来找我的吧？”吴昊直接明了地问我。

“小敏要给我们拍照，我猜你可能会在这里。”

“那刚才我和韩婷婷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吴昊问。

我解释说是无心听到的，还跟他保证了不会告诉别人。

“我不是担心这个。”吴昊向我走近一步，“我只在意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说他和韩婷婷男帅女美，觉得他们很合适，只是学校不允许早恋。

“我不喜欢韩婷婷。”吴昊语气严肃，“我喜欢的是你，李小蓝。”

“嘭”地一声，百年校庆的烟花在夜空炸响。我被突如其来声音吓到一抖，吴昊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我的耳朵。我从吴昊那双清亮的眼里看到了绚烂如星的烟花，心率在一声声爆响中急剧飙升，双颊红热。树深夜黑，吴昊应该察觉不到我的窘态。

我们对视无声，直至烟花消逝。

“要拍集体大合照了，我们回去吧。”刚才烟花声那么大，说不定吴昊以为我没有听到他的话。我为自己的小聪明暗暗窃喜。

“你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没有？”吴昊拉住要走的我。

“你说了什么？”我试图蒙混过关。

“我说我喜欢你，李小蓝。”吴昊抓住我的手，很郑重地说道，确保我这次听清楚了他的话。

既然逃不过，那就干脆面对。我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地回答说：“我知道了。”

“你，你就这个反应？”吴昊的话里明显带着一丝泄气。

“那不然呢，难不成我还要亲你一口？”话出口后，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封起来。我怎么能说出这种虎狼之话？

“也不是不行。”吴昊把脸往我面前一凑，“呦，你还化了妆。”

看到我吓呆的表情后又转而一笑，“算了，胆小鬼。”他迎上前来，把我轻轻抱住，下巴刚好抵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整个身体僵直得如同一支站立的铅笔。我推了推吴昊，但纹丝不动。

“有点累，借我靠会。”

这一个月来，每一天的午休和课间休息时间，吴昊都用来准备表演，他是个力求完美的人，不允许自己有一丁点的出错。他在人前从不喊累，就好像挂在天边的太阳，总带给人最朝气的一面。他的肩膀很宽，但很薄。他比我高，但这个时候却又显得弱于我。张纹的妈妈说吴昊是个负债累累的人，他享受过富贵，曾站立在生活金字塔的顶端，而现在又跌入谷底。不像我，一直深陷贫穷的沼泽已经习以为常，一心想以知识改命，无奈富贵由天。这样看起来，吴昊的人生好像也没有那么轻松。尽管我们不同人，但似乎同命，一想到这里，我从心底对吴昊生出一股心疼。

“辛苦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只能用这种微不足道的方式给他打气。

“李小蓝，你会永远站在我身边支持我的，对吧？”吴昊的声音透露出些许的疲倦，肩上好像压着一座大山。

“嗯，我会。”

“李小蓝，你不能喜欢别人，只能是我。”

我咽了一下口水。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学校不允许，不允许早恋。”

“我可以等，但你要一直喜欢我。”

“吴昊。”

“我睡一会。”

吴昊俯在我的头上轻轻呼吸，睡得很沉稳。而小小的我，短暂地成为了他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