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春，凤凰树梢冒出了嫩绿的叶芽，风吹过枝桠，染上了浅浅的绿颜。开学已经差不多两个月，我照例因为没交学费没能领到新书。老师已经不再隔三差五地问我学费的事，但每周一的校会结束后还是会被例行通报。

早读课到一半时间，喇叭里喊着到校园里去开校会。所有学生按照班级坐好，等了很久却不见校长人影。以往每次开校会，校长都比我们提前出来，穿着整洁的西装，头发梳得光亮，精神十足。教导处主任跑去教师宿舍那边敲门，过了好一会，门打开，我们的王校长穿着背心短裤，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趿拉着一双人字拖懒懒地走来。他从眼镜片里抬起惺忪的睡眼，对着话筒快速而简单地说了一句：“解散。”我们屁股还没坐热，这校会就结束了。我们还得继续回到课室去早读。

“校长怎么穿得像我爸睡觉的样子，难看死了。”小敏第一个表达了她的不满。校长这种随性的穿着，和他西装革履的样子还是相差甚远。

“总比你好吧，剪了个男孩头。”小灿指着小敏刚剪的头发笑她。

小敏不服气说：“我妈让我剪的，又不是我要剪成这样。”小敏是我们当中最高的一个，细长的身躯，头小小的，剪了一个清爽的短发，从头到脚就成了一株笔直的仙人柱。陈友总是说她像男生，给她起了个别号叫“男仔敏”，小敏每次听到人家这样叫她，眼圈总会红红的。

我用手指卷了一下小灿披散在肩的长发，轻轻地扯着说：“还说小敏，你看你的头发，都打结了，也不洗一洗。”

小灿低声嘀咕着说：“又没有人帮我洗。”

我不知道小灿的话是什么意思，开玩笑说：“我们来帮你洗！”我们合着揉起小灿的头发来，一番捣鼓，把她弄成了一个小疯婆子，哈哈地笑得肚子都痛了。打闹到上课铃响了很久，陈老师都走到楼梯口了，我们才推赶着走进课室。

陈老师用手拍了拍讲台，说：“听我说件事。”阿哲休学后，已经很少见到她拿着教棍来上课了，我们吵的时候，都是拿书本或是直接用手掌拍打着讲台。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这次的六一儿童节你们就成为少先队员了，每个人都要带红领巾，大家明天带两块钱来，交给李小蓝。还有，过几周会有个六一儿童节竞赛，大家都要考。”

这两个消息，让大家一下子兴奋起来，期待自己带上红领巾的样子。可我却有些发愁，怎么开口问母亲要这两块钱。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圆桌前吃着芥菜粥。青色的芥菜粥，有点苦涩，我硬是吃完了一碗后才鼓起勇气问母亲：“妈，老师让我们每个人交两块钱买红领巾。”母亲吹着勺子里的热粥，喂着弟弟，说：“一会你爸回来了，你问他有没有。”我知道母亲不是不肯给我，而是她拿不出来。我吃着芥菜粥，心里有些泛酸。

第二天，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把钱交给我，我在本子上一一记好名字。零零整整的一沓钱，我放在书包里一直不敢离开座位，就怕弄丢了。我想快点交给老师，免得自己总是惴惴不安。但想到自己还没有交钱，又不好意思把名单告诉老师。就在我觉得红领巾离我渐渐远去的时候，小灿跑到我座位来说：“小蓝，外面有人找你，他说是你哥。”我读书以来，母亲总是嘱咐哥哥要照看着我一些，可他很少到课室里来找过我。除非我被人欺负得哇哇大哭，他才会上来看一下。哥哥双手插着裤袋站在走廊上，我走过去，他掏出手来，摊开，一张两元钱的纸币躺在手心里。“拿着。”他把钱塞给我，转身就下楼去了。我知道这两块钱是他帮同学写作业得来的，一直攒着舍不得用。学前班那会，我没有钱买作业本，他就帮人家写了一晚上作业，最后得了五毛钱给我。我的心里又惊又喜，小灿看着我手里的钱，闪亮了眼说：“哇，小蓝，你哥还给你钱买零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