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接过阮清宁手中的图册。
和其他图文结合的故事不同,阮清宁说的这个,完全是由三张彩画组成的,从始至终没有出现任何文字。
虽然没有解说,内容却并不难理解。
故事从第一幅图开始。
左下角处有一只青面恶鬼,它嘴中咬着一条鲜血淋漓的鱼,满口歪斜而尖利的牙已将鱼身刺穿。
那鱼却仍未死去,它死命地挣扎着,妄图从恶鬼口中逃脱。
随着恶鬼贪婪的视线往上看,万里云天之上,彩霞环绕处,一座座庄严而华美的宫殿若隐若现。
第二幅图中,场景发生了变化。
一位身着红衣、长发披散的女子,端坐于宫殿深处的莲座之上。她仪态从容,神姿缥缈,明显是一位仙人。
而在下方,一位华服艳貌的少年郎单膝跪地,正向红衣仙人诉说着什么。
他虔诚地伸出双手,向对方供上了一尾伤痕累累的鱼。
滴滴鱼血从他白皙的指尖滑落,地上一朵朵血色红花绽放。
第三幅图中,仙人已走出宫殿,故事发生在一处莲池前。
她将垂死的鱼放生到水里。
那鱼一沾水,身上的伤痕奇迹般消失。
莲池之水高华圣洁,它连通波澜壮阔的天河,往外游去,便可海阔天空。
可万物有灵,连一尾小小的鱼也布例外。它深深感念仙人的恩情,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自由,在她面前流连不去。
仙人见此,隔着水面轻点鱼头,一阵柔和的金光亮起,荡漾的水面层层浮动。
那条鱼本长得平平无奇,颜色寡淡,只是头上一点红,隐约透出几分灵性。
随着仙人的动作,那一点红倏地如莲般绽放,随即,如雾如纱的血色像是化开了似的,层层叠叠镀满了它的全身。
眨眼间,一条周身泛着金光的红鱼,就这样出现了。
而在莲池的深处,一个巨大的红色花苞正大张着嘴,优雅而残忍地吸取着恶鬼的生命。
那恶鬼被吸的再也维持不住形体,整只鬼颤抖着雾化。
在涌动的黑气中,鬼脸的轮廓十分模糊,却又清晰地向世人传达出,扭曲到极致的痛苦。
啊——
无声的尖啸似透出纸面传来,绝望而可怖。
商洛“啪”地一下把书合上。
给年幼的道童看这种东西,真的好吗?他心中不由产生这样的疑问。
随即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可笑。
这是什么世道?面对源源不断冒出的妖邪,如果这点胆量和觉悟也没有,那还当什么天师?
直接去当邪物的口粮得了!
他又打开图册,翻回到之前的地方,手指不由在那个花苞上摩挲。
这则神话故事乍看之下,内容和寓意似乎都非常简单。
恶鬼心生歹意,化作艳冶的少年郎,妄图欺骗仙人,却被仙人轻易识破,最终身死于仙宫的莲池中。
仙人法力无边,又仁和慈善,对一条将死的鱼都能心怀怜悯,而恶鬼残忍狡猾,猖狂邪恶,下场自然十分悲惨。
两相对比,无非是宣扬邪不胜正、告诫世人要惩恶扬善之类。
可为何这个仙人的眼睛,她的眼睛……
商洛不知该如何形容,他想到,阮清宁是用了眼盲这个词。
事实上,仙人的两个眼眶黑洞洞的,根本就没有眼睛!
不知为何,总觉得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商洛心中奇怪,她能令将死的鱼恢复如初,却不能让自己的眼睛再生吗?
“真的很像,对吧?”阮清宁指了指吞吸恶鬼的那个花苞。
商洛点了点头,“的确。”
话刚出口,意识到不对,阮清宁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你跟踪我?”他的语气相当愤怒。
阮清宁整个人往后一仰,悠闲地靠坐在椅子里,“当然不是。”
商洛冷静了一点。
“我那是关心你。”
“你之前不是差点被斧鬼砍死了吗?之后又差点被一群混混围殴。要是我不在,你又出事了怎么办?”
她口中振振有词。
商洛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怒急攻心。
他冷笑连连,“好、好、好,这么说起来,我还得大大地感激你一番!”
阮清宁食指微弯,轻叩桌案,“人家一条鱼被救了,都知道感恩。你一个大活人,难道还不如一条鱼?”
商洛被气到眼前发黑,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候,陈其紧紧捂着肚子,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
“我、我回来了!”他语气颤抖,一脸虚脱相。
一想到阮清宁可能在这,他真的很想逃回自己的小屋。
但是事情还没有解决,陈其在心里斗争了很久,还是决定回来。
幸好阮小姐没再让他吃喝什么奇怪的东西。
相反,她还很热情地,和他分享了自己的最新发现。
陈其目瞪口呆,“真、真的好像。”
阮清宁:“对啊,除了颜色、大小还有细节处不太一样,整体来看简直神似。吞吸鬼气时,它们的动作简直如出一辙。”
陈其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虑,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可这、这是神话里的东、东西,我们……我们……”
他越说越紧张,说到最后,舌头跟打结了一样,怎么也捋不顺。
完了,要被阮小姐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