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漆黑的小院,静得针落可闻,夜色将扭曲的幽影无限拉长,偶尔传来一声虫鸣疲惫的哈欠声。
沈璃把碾碎的麦碎和着杏仁,熬煮成一锅香甜软糯的麦粥,放凉凝结切成脂玉般薄块,最后淋上晶莹剔透的蜂蜜糖浆,这对于不食热食的寒食清明节,是香甜沁人的至味。
“你在做什么?”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冰冷的问询,忙碌的两人纷纷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院口处来人,张大嘴巴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手里的动作。
“面如花猫衣衫破烂,便是连那街上乞讨的也不如,没有一点礼仪规矩,像个什么样子!”
啪嗒——
沈璃手里的麦糕掉了下来。
落地的一瞬,却被太妃眼疾手快低头接住,她冲着门口处沈璃的身影顽皮一笑,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接着抬起二郎腿一屁股坐下,拿着薄糕咬下一口道:“臭小子,当年你在军营,还不是粗糙汉子一个!哪里比得上璃娘!快别说了,来尝尝这刚出锅的麦糕,当真好吃得紧!”
那人却不为所动,随即将视线对准沈璃,只见对方发丝凌乱打扮如农妇,左手提菜刀右手捏鸭头,忍不住皱眉冷哼一声道:“京中谁人不知沈家乃侯府世家,没想到嫡女却是这般粗俗!既是做了平王妃,哪里有半分闺阁娘子的样子!平王府虽不富可敌国,却可顿顿锦衣玉食,还不缺你一人吃”
只是话还没说完,嘴里却忽然被塞了一块麦糕,他旋即睁大眼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好吃吗?”
她平淡地望着他,四目相交,电光火石交汇。
他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问,只轻轻抿了一下,麦糕就如棉花糖般化在了嘴里,津液馋得被勾多出来,咕咚一口咽下,一股浓郁的麦香混合着杏仁独特的香气,在唇齿间存留弥漫,伴着蜂蜜的清甜,如那潺潺清泉滋润在舌尖。
“看样子很好吃!”她见他不语,拍拍手掌解下围裙,回头对着他补刀,“那就请殿下少说话!可是怎么办,再粗俗也是嫁给了殿下,这般毒-舌-无-趣的夫君!”
“你——!”
“怎么样?”看着萧玉宸握紧刀剑嗡嗡作响,她一个闪身躲在了太妃身后,猫出半个脑袋偷偷觑他,只见那人一见太妃,神情瞬间矮了几分,将刀剑松开后,目光如一道寒霜冷剑般逼来。
“难吃泼辣!”
静默片刻后,他终于挤下四个字。
夜晚躺在床上,由于白日受了风寒,萧玉宸时不时咳嗽几声,耳畔却传来那人劳碌了一天,疲惫满足的呼噜声。
夜里实在咳得乏了,他便起来点亮煤油灯,门外值守的丫鬟听闻,忙不迭揉着打盹惺忪的睡眼询问道:“殿下,可是需要奴婢服侍?”
萧玉宸冷哼回绝一句,扭头拿起茶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起,丫鬟再次询问,只见屋内人影恍惚,抬手示意间再次回绝。
单手悬在空中端着空茶杯,不知怎的,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地失落感。
三年前,自从边塞的将士们战死,他行将就木地活着,每每深夜这满身疤痕便如同恶魔枷锁,扭曲缠绕将他牢牢困锁折磨,一刻也不能挣脱。
食之无味,病痛无感,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他也想过早些下黄泉,去陪伴那些战士的亡魂
可他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不能让外敌觊觎大宋的江山,母亲需要他,国家也需要他
他甚至连死
都不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冷风吹过烛火飘忽不定,他黯自神伤转身的一瞬,忽然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放了一盅姜汤,打开盖子后冒出腾腾热气,温暖而抚慰人心。
难道是她……准备的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盅碗是用灰瓷特制的,入口还很烫热,接下来捧着一饮而尽,辣辣的姜熬够了两个时辰,红糖的清甜裹着滚滚热辣,直呛入咽喉
仿佛恋人久别重逢的热*吻
不知为何,有一瞬他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但还是拼命止住,随即回到了床上。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便到了翌日寒食节。
沈璃借萧玉宸生病,将沈家祭奠先祖之事推脱,侯爷主母并无甚意见,此举却惹得二姐儿沈嫣颇为不满,往日她仗着嫡女身份,身份尊贵受人敬仰
如今却
连清明上坟也无她什么事了!
走在街上采买寒食之际,路过沈璃的门口,她忽然瞧见锦鲤食肆门前,赫然立着一个面色红润,生龙活虎的人儿,忽然心生一计,不禁走上前去,假模假样问候道:
“长姐,近来可好?你可知欺骗先祖逃避祭祀,被爹爹翁翁知晓了,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