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陈渡有些紧张地接通了电话,“妈,怎么了?”
“阿渡,我看今天的天气预报说要变冷了,你要记得添衣,没钱买新衣服就跟妈妈说,我给你打钱。”
陈渡心中一暖,语气也变得柔和不少,“我知道了,妈,天冷你也注意些。”
母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家常,这是陈渡少有的卸下防备的时刻,一边听着手机那端的母亲絮叨,一边脚步轻快地朝宿舍方向走去,渐渐地,也不觉得冷了。
“我最近又多打了一份工,饭店旁边的小超市招工上夜班,我琢磨着反正晚上闲着也是闲着,就去了,还能多挣一份钱。”
陈渡不想她太劳累,皱起了眉头,“妈,我不是说了吗?我最近给人当家教,你不用给我赚生活费的。”
“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生活费算什么?”刘咏芳忧心忡忡道,“你也不要太省,该花钱的地方要花,别让人笑话,更别委屈了自己。”
陈渡听出了刘咏芳语气里不同寻常的疲惫,追问道:“妈你怎么了?听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没事,我是这两天稍微累些,超市这两天陆续进了一大批货,晚上夜班的小伙子他妈生病了住院,请假了回去照顾他妈了,怪可怜见的,超市人手不够我搭把手卸货而已。”
刘咏芳的脚哪能卸货啊,她使尽力气也干不了啊!一想到这,陈渡不再犹豫,琢磨着要过去一趟,这一夜抓紧点,帮刘咏芳干完这趟活。
超市老板还是人好,体恤他们孤儿寡母,陈渡又是本着义务来帮忙的,老板愿意给他当成兼职结算,卸一车货八十块。
所以,作为超市的劳动力以及比临时工还要临时的兼职,卸货搬货整理这种体力活,当然都落到了陈渡身上。
眼下入了冬,陈渡身上出的热汗沾湿了衣服,接触了寒冷的空气瞬间结成冷冰冰的一块贴在身上,手套里的手指都冻僵硬了,陈渡却仿佛跟没感觉一样,沉默着,机械地专心卸那一大卡车的货。
“还得再快一点,入了夜这北风刮得更紧了。”说话的这个人是刘咏芳的另一个同事,特别瘦,大家都叫他猴子。别看他瘦,猴子的力气却大得惊人,搬起货来一点也不含糊,就是腿部有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不过平时猴子总是尽量让自己走路看起来正常一点,他不愿意别人用或探究或同情的眼神看他。
有人请假,工作自然要分担给旁人,就算是力气大的猴子也会吃不消,碰巧来了兼职,不使唤他使唤谁呢?
卸了大半车的货,猴子脱了手套发号指令,“歇会儿。”
陈渡点点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他不想歇,现在他全身是汗,身体是热的,一旦冷下来到时候手脚僵硬,就很难再动了,到时候体力翻倍不止,冷热交替还容易生病,所以他要一口气搬完,不能让自己停。
“小伙子。”猴子缩在货车门后面的阴影里,叼着一根烟,“家里很困难?”
母子都齐齐搭阵上了,应该是家里经济有麻烦。更何况,平日里看那个乡下来的刘咏芳也是节约到不行,只是偶尔听她提过有儿子,没想到是个养得这么大这么好的儿子。
“嗯。”陈渡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卸另一边的箱子,明显是不想跟猴子谈自己家里的事。
刘咏芳平日里沉默寡言,很少跟别人提及她的事,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好奇,想要从陈渡身上找答案。
猴子想知道刘咏芳的腿是怎么瘸的,却不愿意别人问他的腿是怎么瘸的,却很喜欢听别人的遭遇和不幸,大概是在寻找一点点心理平衡。
大家互相吐苦水,我惨他也惨,大家一起惨,万一发现对方比自己更惨,猴子还能莫名觉得有些安慰。
正是这样的人,陈渡才不想和他说太多废话。
他只想赶紧干完活,减轻点刘咏芳的负担。
两支烟的功夫,猴子也开始继续干活了,大概是暖和了一会儿身体恢复了常温,下了车被北风一吹,瞬间打了一个大冷颤,关节一下子冻得使不上劲儿,差点撒了手把自己另一条腿也给砸瘸了。
陈渡接了一把箱子,移到了自己手上,“叔你去清点吧,我这边很快搬完了。”
猴子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他,拍了拍陈渡的肩膀,然后走到一边清点去了。
陈渡深夜卸完货,刘咏芳让他干脆和猴子挤一挤凑合一宿,明天再回学校。
陈渡拒绝了,明天一大早他还要去图书馆找资料,更何况他也不想刘咏芳去开口麻烦别人,欠人情要还的。
听到是与学习有关,刘咏芳也不再坚持让陈渡留宿。
陈渡掏出口袋里被汗水沾湿的一小把零钱,放在收银台上清点,在香烟柜架抽一包利群软装,放到了猴子面前,“叔,今晚有劳照应了。”
猴子接过烟,嘿嘿嘿地傻笑。
刘咏芳千叮万嘱了一番,才让陈渡离开。
路上还下了点小雨,陈渡被汗沾湿的衣服冻得跟铁板似的穿在身上,特别难受,他一步步向夜班公交牌的方向走去,肆虐的北风掺着冬雨钻进衣领里,整个人都凉透了。
隐约还能听到路边的山中传来鸟雀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急,怕也是被突如其来的雨打乱了夜栖的节奏。
陈渡听得心中发紧,脚下便一步比一步更快,前方公交的夜灯由远至近地照射过来,陈渡差点被这黑夜里的光照得睁不开眼睛。
这趟公交就像救命稻草一样,拯救了在寒夜里萧索的陈渡,他总算可以回学校了,回到属于他的象牙塔里面,明亮,温暖。
不管如何,只要前方有光,陈渡就能有走下去的方向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