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找德国医生治疗,李免隐隐察觉到费用匪浅,爸爸妈妈从未让他体验过一刻的拮据,但生活在肖樱身边,很多落差即使他从未刻意去留意和对比,也早已明白自己其实只是比卖火柴的小女孩幸运一点点而已。
见李免红着眼睛犹疑的可怜样,肖樱捧起他的脸接着循循善诱。
“我都没告诉你,我也能看到幻觉。”
李免惊讶地忘记哭了,咬着嘴唇:“你也……你看到的是什么?”
肖樱不以为意地随便指屋子里一个地方:“那啊,是一条很大,很大的蛇,它一直在蠕动,却一直没有尽头。”
李免朝肖樱指的地方看去,只有一面书墙和地板,他努力想象一条怎么爬都看不见头、看不见尾的巨蛇,想象蛇身的鳞片和粘液,把自己吓了一跳。
李免脸色苍白地回过头来,心疼的泪水像拧开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爬满了脸庞。
他张开手把肖樱搂住,“怎么会这样,肖樱,肖樱。我们两个都病了。”
肖樱被他圈在怀里,李免的心跳、体温、哭泣时的一点颤抖和喘息,都近在咫尺,她闭上眼靠在李免的怀抱里,满足地赞叹。
发呆结束,李免定了定神,他此刻只身站在乡间的水泥路上,路灯昏暗,夜风寒凉,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接着手机滴地一声,因为没电自动关机。
黑夜里不知名小虫的鸣叫,路面是亮的但视野之内的亮是一种死白的质感,几米开外一个熟悉的、虚幻的身影,李免这时才意识到,幻觉肖樱的出现,确实让他产生难以言喻的心安。
只要有肖樱的陪伴,再黑暗的乡间地头,再死白的水泥路,他都可以走得很远很远。
李免把手机放进衣服兜里,开始踏上一个人原路回家的征途。不过,他刚走了一小段,就远远看见有一队人马正在往他这边的方向走来,大概有十个人,步履也很着急。这大半夜的,十来个人急匆匆地无论是去干什么,显然都是有猫腻的事情。
李免闪身猫进道路旁边的草堆里,蹲下来,他想等这群人走远以后再出来。
那十来个人走得着急,很快就经过李免面前。李免数了数,十二个男人,两个为首的中年人带着十个青壮年,其中一个李免今天刚在家门口见过,是叫李壮的叔叔。而李壮此时怀里正抱着一个女孩,女孩不停地问我们要去哪。
李免也认出,那是他家对门的妙妙阿姨家的女儿胜男。
小队里,李壮一只手抱着胜男,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害怕,母老虎崽子,帮叔叔们一个忙,到时候给你和你妈妈分钱,哈哈。”
胜男一直在颤抖,但是这么多人,她又是被妈妈亲手交过来的,只能强忍恐惧,在李壮叔叔强壮的臂膀里探出头往回去的方向不舍张望,可是已经看不到家的影子。
不过,她这么一望,就发现了躲在草丛里的李免。她张开嘴巴,但生生忍住了喊免免哥哥的渴望。
草丛中,李免对上胜男的目光,身体压得更低,眼睛却紧锁着她无助的脸,眼见小队伍走远,李免咬咬牙,踩着杂草悄悄跟上去。
沿着水泥路又走了十来分钟,路边有一个由石板铺就的上山小道,十二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女孩的队伍扭头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