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苦,我小时候也养过一只蜥蜴呢。它叫咕噜,如果咕噜还活着,你们肯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喻知予觉得自己能跟不苦沟通。蜥蜴是有灵性的动物,智商很高,相当于两岁的孩子,个别品种的蜥蜴智商甚至可以和五岁的小孩相媲美。
“我现在领养了一只杜宾,它叫夏洛克。”
小黄听到,“希毅也助养了斯里兰卡和肯尼亚的大象。”
难怪希毅喜欢看大象的视频,原来是他资助的大象孤儿啊。
“他可不是木得感情的机器人,”小黄打趣,“Rapper的不屑不羁只是他游荡世间的外壳。”在喻知予影响下,他也敢开老板玩笑了。
*** ***
房车里光线足够暗沉,宛如巨大的玻璃罩将人牢牢罩住。希毅在罩子里,情绪终被吞没,孤独、黯然,没人会感知到。而其他的,在罩子外。
希毅喝了点牛奶,精神恢复不少。轻轻拨弄吉他弦,手指因用力而显得骨节分明。音乐在指间流淌,音符被黑暗钝化了棱角。身体像漂在广袤海洋,随着海浪上下,意识也在水中浮沉。
他又做了同一个梦。火海里,女孩把蜥蜴交给他,笑说自己擅长攀爬,让他先爬上安全地带。等他转身准备拉她上来,女孩一瞬被火焰吞噬了。希毅惊醒,再闭眼、睁眼,确定不是在梦里,也没在舞台上。回忆中的大火并未复燃,徒留零星的余热充斥着心房。
所有人的结局皆是死亡。希毅不怕死,亲眼目睹母亲意外离世,经历过这世间最悲伤的分别,他绝不允许自己变成会失控的那类人。
他希望自己在舞台上落幕,音乐里沉睡,永远阖眼,再也不醒来——连最亲近的心理医生郑敦敦也没听过的秘密。
空气沉闷,希毅放下吉他,拉开车门。用冷漠的眼,看着这人世间的一切,做个旁观者。
房车停靠在山间一处宽敞空地,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他才注意到周围的风景。如果白天来看,是个郊游的好地方。
前方人影绰绰,朝他跑来。只从蹦跳的步伐就知道是谁,希毅摆摆手,让保镖退下。
“希毅——”
喻知予兴奋地喊他。
热气腾腾的靠近,让希毅条件反射地往后靠。
“你别动。”
听到她说话,希毅又神使鬼差定住身体。
朦胧的光下,男人高大的影子里有一个小小的喻知予,像晕染的水墨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她摊开手,黑暗里一缕流萤像变魔术一样缓缓飞出来。萤火虫冉冉飞舞,美轮美奂,在希毅心尖点了盏灯。
她的世界真不是普通人能领会的,人生茫茫虚无,快乐最真实。希毅探究地望向那爽朗的五官,无忧无虑是这样的吗?
“人在追逐热爱的时候,会从内心里发光发亮。”喻知予浅浅的酒窝露了出来,她喜欢看到舞台上希毅有光芒的样子。
希毅心底为她这一句而柔软,但Rapper自有他的骄傲矜持,“哄小孩。”
喻知予点头,“夏洛克就很喜欢。只要你愿意向我倾诉,我会一直和你感同身受。”
夏洛克,又是夏洛克。
希毅看起来又不高兴了。可喻知予活跃的注意力却偏向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他的睫毛果真又长又翘。动物世界里说,大象是世界上睫毛最长的动物,可以长达12厘米。人总是看不见离自己最近的东西,譬如睫毛。
“瞧仔细了没?病了一场,我的睫毛还在吗?”
这是最有意思的一幕,问话的时候,少女的视线真的在确认大明星的眼睫:还在!而且浓密卷翘富有层次感。
也太乖了!希毅感觉自己的心脏空了一瞬,停了几拍后才恢复到原来的频率。
*** ***
两人目送萤火虫消失在远处山谷,喻知予眸光憧憬,眼底两小簇火焰,又明又烈,“希毅,你的梦想是什么?”
如果在舞台上华丽地闭眼,也算梦想的话。希毅把话头丢回给她:“有钱人还要什么梦想。我超级超级超级有钱,好吗?”
没错,喻知予笑,他想要星星也唾手可得。
“我希望自己能够无辅助徒手征服酋长岩。”
酋长岩是全球最大的单体花岗岩,位于美国加州的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高916米,坡度接近垂直,陡峭岩壁被打磨得极光滑,是每个攀岩者心中朝圣的麦加。
徒手攀登酋长岩的念头已经在喻知予心中盘旋了十几年,它更像是一种符号,一个信念,几乎占据了她生命的一大半时间,让她魂牵梦萦。
她决定独攀它,不系绳,不用任何兜底的安全设备,完成这一壮举的人将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攀岩者。
“那祝你成功!”
希毅真心道,没什么依据,就是直觉,“困”字在喻知予面前都能被她一脚踹掉上下左右的桎梏变成一块“木”。她是了不起的姑娘,那种连初生牛犊不怕虎都不足以形容的气势,犹如一支离弦箭,一路向前,所到之处,皆是繁花嘉树,飞蓬茂盛,令人羡慕。
单就这一点来看:希毅有点羡慕喻知予,因为她的梦想是生动的、具体的、热血的。
后来的希毅再也没法这么轻松地说出这句祝福,千回百转的那一刻,他无数次恼怒后悔自己这晚的无知:徒手攀岩,名副其实,必须调动全身力量对抗地球引力,危险系数极高。意味着喻知予每一步必须极致精确,没有退路,竭尽全力。偏移一厘米,抓错一个点,喻知予都会坠落岩壁,以每秒20米的速度砸向地面,粉身碎骨。
“谢谢!你是第一位毫不犹豫给我祝福的人。一辈子只有一次,我想全力以赴。”
少女眉眼弯弯,眸底落进了星星,闪闪发亮,可今晚明明没有星星。
笑容好似隔空传染到自己嘴边,抿都抿不掉。希毅骄矜抬头,眺望夜空,月光清辉。
有风吹过,那头银白色的长发比清辉月光还温柔。
希毅看起来孤寂难近,其实希毅很好说话。喻知予想起小时候在山里见过一只野狼,她直视狼的眼睛,短短的对视产生了一种灵魂的联结。希毅也像狼,有孤独的勇气,更有孤傲的气度。
树冠如盖,得了祝福的少女开心地挂在树上练悬挂,发梢和衣角随风扬起,轻盈的轮廓在月下衬得很英气,是股野蛮生长的韧劲儿。
又一阵风。
树影荡漾,类似一种来自海洋的柔软的躁动,一片叶子落在不苦脑袋上,蜥蜴很喜欢这顶帽子。
时间的流动不知不觉变得缓慢,希毅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心中有种沉淀下来的安和,打开手机写备忘录:
【萤火虫打着灯笼点亮来路,
风也簌簌打扫叶子上的灰尘,
蜥蜴高兴地戴上帽子,
因为你走到我的森林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