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
车行至半途。
陈心念让刘盛凌停车,说想下来走走。
刘盛凌不听,将音乐声音调大,掩盖陈心念的请求。
陈心念拔高声音:“你明天才要走,又不用赶飞机,开慢点。”
车拐过一个大弯,在江滩边停下。
陈心念拉开车门,冲出去。
——“唔”
刘盛凌抚陈心念的背,替她舒缓。
陈心念吐完,气的踹刘盛凌:“你发什么神经?我怎么得罪你了?”
刘盛凌反问:“你发什么神经?那些外人不过在你面前嚼了几下舌根,你就马上不想要我了,你就这么不把我当一回事吗?”
陈心念语塞。
刘盛凌将手里的矿泉水瓶塞给她,往远处去。
陈心念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一句挽留。她无力地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自己缩起来。
周律师说对了,刘家那些长辈都是些千年的狐狸,她全然对付不了。
如今看来,她的介入并不能对刘盛凌起任何正向作用,反而会引起那些人对刘盛凌的戒备,进而加快吞噬遗产的进程。
与其如此,还不如真的让刘盛凌就此“孤苦无依”,给他攒点那些人面前的“同情分”,也不至于做得太难看。
陈心念刚打开水瓶,漱了口,便见刘盛凌转了个方向,径直走向长江。
陈心念吓了一跳,从地上弹起来,拔腿就跑。她跑到刘盛凌身后,扑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他,把他往后拖。
刘盛凌低头。
陈心念抱住他的腰,胳臂和双手形成一个锁链,将他牢牢地锁住。他被她用力拖拽的动作弄得往后倾,重量压在她身上。
她柔软温暖的身体紧密无隙地贴着他,不知是因为被他压着而受了累,还是因为误会他要寻死而害怕,她气喘吁吁着。
急促不稳的呼吸声犹如撩人天籁。
烦躁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抑的悸动。刘盛凌极力平复,不想被陈心念发现端倪后逃跑。
两人去刘家吃饭时,大伯喊他上楼谈话,他嫌他在陈心念的事情上过于墨迹,直言自己会代他对陈心念出手,向她“逼婚”。
他没有像最开始一样阻挠大伯,默许了此事。
数天之前,他还严词拒绝大伯介入两人的进展,想用亲情先挟裹陈心念多花些时间在他身上,别和祁宇轩进展太快,就这样慢慢将两人的亲情“变质”成爱情。
可不过短短数天,妒忌心、占有欲、欲.念等种种情绪压得他快要发疯。他耐性全无,急切地想拥有她,不管她是否心甘情愿,不管她心里当他是什么。
明明一开始,他只想从她那儿要句“对不起”。
一切的错在他,是他变得越来越贪心。他贪心到听到三姑那些意在帮忙,同时也指出陈心念对他毫无男女之情的大实话,都受不了。
此时此刻,她将脸贴在他背上,含着鼻音说:“盛凌,我要你的。”
刘盛凌暗暗叹气。
我的傻姐姐啊,你肯要的我只不过是“弟弟”,而我想你要的我却是“爱人”。
我想你要我和你做一切爱侣能做的事——要我的拥抱,要我的亲吻,要我和你做.爱,要你未来的某一天能称我们的儿女为“爱情结晶”。
你会要吗?
刘盛凌将搁在江边栏杆的簸箕和扫帚拎起来,转过身。
陈心念发现自己会错了意,她松开刘盛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刘盛凌清理完污秽,去公共洗手间将簸箕和扫帚浣洗干净,将东西放回原位,回到陈心念面前。
陈心念吞吞吐吐地开了口:“我看你其实还挺能担事儿的。听三姑说,你找她盘下了英国的会所,打算自己干……”
陈心念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偷瞟刘盛凌的神色,试图让他勇敢面对刘家人,她可以当他的幕后军师……
刘盛凌平平静静地说:“万一那群伯伯姑姑们排挤我,我在申城待不下去,我总要学会成长,能有个去处。”
说到这儿,他双手放在陈心念肩上,笑着挑眉:“幸好有姐姐,不然我就真的只能背井离乡了——”
陈心念闭口不言,眼睫垂下来。
刘盛凌愉悦地说:“我们回家吧。”
陈心念扶着膝盖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刘盛凌身后。
刘盛凌来到车前,为陈心念拉开副驾驶的门。
陈心念不假思索地钻进去。
刘盛凌暗暗松了口气。
车在路上缓行。
两人一时无言,陈心念百无聊耐的玩手机。
祁宇轩给陈心念发来消息,询问明天可否约饭。
陈心念欣然应允。
祁宇轩又道明天要来接她。陈心念告诉祁宇轩,她明天中午得为刘盛凌送行。到时候她会直接从机场出发,赴他的约。
祁宇轩回道:【这跟屁虫总算要走了】
陈心念回了个点头的笑脸表情,唇角不由自主上翘。
身旁一直默默开车的刘盛凌突然问:“你为什么会喜欢祁宇轩?”
陈心念被问住了。
她心中迷茫,含糊地回答刘盛凌:“喜欢就是一种感觉吧。”
她对祁宇轩的暗恋起源于初三下学期的某天。
那是刘盛凌肺炎康复出院的日子,她和陈母大吵一架,没有去接出院的刘盛凌,躲在天台伤心。
刘盛凌的肺炎源于寒冷雨夜被关在门外。那天她下晚自习后返回住处,发现刘盛凌等在门前,高热中意识不清,她当即将刘盛凌背去了医院。
因为陈母电话打不通,刘盛凌的父亲在外地出差,刘盛凌住院需要成年人签字,不得已之下,她将此事告知了刘家大伯刘越峰。
刘越峰亲自前来,给刘盛凌办了住院手续。刘越峰事务繁忙,刘盛凌实在没有亲人在旁,她只好亲自看护刘盛凌,为此耽误了几天学业。
刘盛凌出院的前一天,陈母和刘盛凌的父亲回来了,赶到了医院照顾。她见大人回来了,便回家休息。
翌日清晨,陈母和刘盛凌的父亲将康复的刘盛凌接回家,刘盛凌的父亲当天就从家里离开,说自己要出差。
陈母拦住本来要去上学的她,要她照顾在家养病的刘盛凌。她拒绝了,解释那天有期中测验。陈母不知怎么地发了疯,对她连踹带骂,说她这学不上也罢,讨好刘盛凌也能锦衣玉食。
陈母从来就情绪不定,这种事从她幼年就不时有之。从前陈母总是避着他人的,刘盛凌住到她家这半年,就没有过了。
她不曾想陈母竟又卷土重来。
刘盛凌踹门而入。
陈母先是熄了火,对刘盛凌一派和颜悦色,说她们母女间只是有些争执。
她迅速拉着刘盛凌逃离卧室,陈母不知怎么地变了脸,拿着一把剪刀扎向刘盛凌。她眼疾手快挡在刘盛凌面前,第一次反抗了陈母。
混乱中,她踹了陈母一脚,陈母倒在床上。她慌张地前去查看,陈母突然拿起背后的剪刀,戳伤了她的手腕。
刘盛凌要还击陈母,她阻止了刘盛凌。她将陈母反锁在自己的房间,和刘盛凌一起逃离了别墅。
刘盛凌带了药店替她包扎,止不住地掉眼泪。
她凶他,不准他哭。
自己却想哭。
她以要去学校为由,从刘盛凌面前逃跑。
她的确是去了学校,却没有参加期中测评。她跑到了教学楼的天台,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流泪,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恶意。
祁宇轩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天台上拽下来。他没有教育她不要轻生、询问她伤心的缘由、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
祁宇轩自顾自告诉她自己提前结束考试,想来天台放风。他递给她一瓶水,笑着说太阳晒久了容易流失水分。他让她看天空上漂浮的云,问她云朵是不是洁白又能自由流动的。
她观察了一会儿,点头称是。
祁宇轩向她解释:云层按高度可以分为高云、中云和低云三类,越高的云越不会被尘埃困住,更自由也更洁白。
说完这些,他笑了起来,笑容如沐春风。
那天她回到家,第一次在冲突后主动直面陈母,警告陈母以后不准对她和刘盛凌动手,否则她会要她好看。
陈母跳起脚来骂她,见她丝毫不惧,反而上前。
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