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教的,你都记住了?”
“都记住了。”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盘腿对坐,不大的内室充盈着灵气。贺修霖一边运转心法,一边道:"修炼一途,修心为上,修体为下。心境之于修为应当匹配,甚至超越。只一昧提升修人而心境跟不上,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修为尽毁。”
听着他讲解,纪仲秋默默跟着运转心法,昨日教的竟是学去了十之八九。平心而论,纪仲秋称得上是天资聪颖,晦涩难懂的地方都是一点就透,教起来格外省心。
“师尊教授的心法我已尽数传与你,要理解透彻确是不易,你需记住莫要急于求成,万事皆以心境稳先。”
“仲秋记住了。”孩子抬起头,面色沉静,眉目间写满了认真。
贺修霖挽起衣袖,一块玉简浮现在手心,补充道:“除了心法,大部分弟子都会用《清心诀》辅以修炼,杂念纷乱时默诵几遍,自然会心静。”
纪仲秋接过玉简,翻来覆去地查看后,无措地将其捏在手中。
这时,他的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轻握住,将玉简贴在了额头,冰冰凉凉的触感让纪仲秋精神了一瞬。
随后脑海中出现了许多文字,凝神细看,他才发现这是《清心诀》的全篇。
玉简竟有如此妙用,纪仲秋心中微动,暗暗惊叹。
这小子还有不会用玉简的时候呢,贺修霖促狭地挑眉,在心底嘲讽。
“多谢师兄。”纪仲秋握住玉简,透亮的眼睛映出对面人的身影。
被看着的人轻咳一声,像掩饰什么似的转过脸:“你好生修炼,我有事先离开了。”
纪仲秋垂眸,犹豫道:“师兄可是要去悬剑峰?”
起身的动作没有停下,贺修霖听到他的话也不放在心上,只随口回到:“不是。”
明媚的阳光穿过厚实的树叶,自窗外打到他的身上,交错的光影生生将他的身影拔高了几分。
纪仲秋坐在蒲团上,仰头看向师兄笔直的身影,又开口道:“那便是藏书阁?”
贺修霖感到奇怪,只觉他问得突兀:“是又如何?”
距离上一次纪仲秋受伤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这期间二人最多的交集就是教授心法,其次便是在悬剑峰相遇。其余时间二人极少见面,今日纪仲秋问这么多,着实让他感到意外。
孩子身下坐着蒲团,恰好笼在阴影中,虽然是俯视,他竟也看不清纪仲秋的表情,只听他道:“师兄今日可否早日些回来?”
清源门的藏书阁插架万轴,涵盖的书籍玉简浩如烟海,传闻开宗时的珍贵典籍仍完好保留至今,贺修霖得空便往藏书阁跑,星子镶满天边才回来,只盼在众多典籍中找到关于天命之子的记载。
“你有何事?”贺修霖也不急着离开了,重新坐回蒲团,“今日有什么特殊的?”
“今日……”纪仲秋吞吞吐吐,藏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服。
贺修霖凑近:“嗯?”
“师兄……晚些,晚些时候我有东西……”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就像蚊子哼哼,纪仲秋的头也随之低了下去。
心中实在不耐,贺修霖直接伸出手指抵在了他的额头,他的脑袋被迫抬起,躲闪的神色也落入贺修霖的眼中。
“到底何事,你同我说清楚,莫不是又被人欺负了去?”
“不、不是,”纪仲秋急忙摇头否认,见师兄脸色逐渐变差,慌张道,“是,有东西要给师兄。”
心中诧异,贺修霖收回手,面色也带上了些许惊讶。
目光触及师兄的表情,纪仲秋双颊微微泛红,语气害羞:“……今日是我生辰,请师兄早些回来,我,我有东西要给师兄。”
一时间忘了言语,贺修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小子竟然邀请他同过生辰,并且还有东西要送给他,嘴唇半张,良久吐出一句——
“生辰,哪有送别人礼物的道理?”
心下忐忑,纪仲秋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眼睛盯着他的表情,唯有颤抖的睫毛透露出主人的心绪,此话一出,只当师兄是拒绝的意思。
“师兄若是太忙,也,也没关系的。”
小小的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失落,尽管如此,纪仲秋依然认真地同师兄说着话。
诧异消失不见,心底转瞬升起躁意,贺修霖把目光从他脸上错开,小声说了句:“我,倒可以早回来一些。”
声音这句话说得很轻,却还是被纪仲秋捕捉到了,他眼睛蓦地亮了起来,脸上绽出笑容,嘴上仍说着:“师兄空闲时回来就好。”
“你好生修炼,我可不一定有空。”
满心都在回味师兄说的话,等纪仲秋缓过神来,关门的声音也已经落下,室内只余阳光下的微尘浮浮落落。
长风灌满衣袖,贺修霖乘坐小白鹤飞往藏书阁,看着脚下风景,脑子里都是刚才纪仲秋最后的那个笑容。
寻常孩童都是怎样的?是像小师妹那样,吃到好吃的糕点会笑眯眯,被长老罚了会哭丧着脸,热衷于分享每天的新鲜事。
可这些他有没有在纪仲秋脸上见过,入门这些时日,纪仲秋是阴郁的、安静的,不吵不闹,每日只跟着刘凡的接送进行课业,甚至情绪都没有多大起伏,开朗阳光这些词同他更是毫不沾边。
仰头望天,贺修霖眸子映出了白云朵朵。刚才那个笑容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纪仲秋,也让他发现纪仲秋原来这般不像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