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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推开他的贺修霖止住了动作,这哭声太凄惨,让他想起了那本书的描述。
满门血债,至亲被害,一夜之间,孤苦无依。
书中的纪仲秋很痛苦,瘦小的身子如刚进来看到的那样缩在堆满尘土的柴房里,度过了入门的第一个夜晚。
鬼事神差的,贺修霖改推为抱,双手在纪仲秋的背后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
纪仲秋尽情宣泄着自己的情绪,感受到师兄的善意后哭声不减,未曾注意自己被抱离了地面。
由月光铺就的地面冰凉了瘦小的脚,贺修霖把他抱上床,运转灵力为他暖身。
恍惚中,纪仲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子盖在了身上。暖意融融,缠绵的困倦袭遍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身心。
今晚的被子不再湿冷。
他朦朦胧胧地想他似乎是睡着了。
再有意识时是第二天天色大亮。
头发散乱的纪仲秋轻轻抚摸温暖了他一夜薄被,昨夜他度过了来清源门后的第一个睡得香甜的夜晚。
回想着大师兄清俊的相貌,纪仲秋嘴角染上笑意,一张阴郁的脸终于放晴。
穿戴好前日里备出来的衣饰,纪仲秋踱出内室,刘凡在一旁服侍着他用完了早食儿。
“纪师兄,”杨磊提着食盒,出现在门外,“孙长老来了。”
刘凡麻利地收走桌上的碗碟,赶在孙长老进屋前退了出去。
“纪仲秋见过孙长老。”前两日刘凡带他见了不少峰主长老,自然也包括面前的孙长老。
孙厉平看着眼前干瘦干瘦的小不点,不明白掌门为何要急着收这个徒弟。
“你师尊将你交托给本长老,”孙长老用洪亮威严的声音道,“此后,由我来指导你修炼。”
“仲秋谨听长老教诲。”
还算听话,孙厉平心中点头:“明日一早就来上早课,让刘凡驾鹤带你。”
“先去主殿,拜师大典快开始了。”
纪仲秋跟在孙长老身后,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样子。
金日灿灿,悬照天地。
巨大的斗拱被镀上一层金光,巍峨耸立的凌空殿盘踞山腰,云雾缭绕,隐约有白鹤出没其间。殿前的白玉石阶铺上了红色的织毯,寸寸精软。
长风阵阵,宽广的衣袖翻涌在侧,尚鸿真人远眺殿下,俊美无俦的容颜犹如寒冰不化,冷冷清清,有出尘晓月之姿。
在禁足期被特赦来参加拜师大典的贺修霖立在师尊后侧,精神抖擞,面色庄重。今日拜师大典,宗门大拿皆在其列,大弟子如何姿态,实代表着师尊的脸面。
鹤唳莺啼,礼乐奏鸣,随着阶下那名新入的白衣弟子慢慢移动,现场的庄严氛围也渐入高潮。
各峰峰主坐列两侧,纪仲秋在他们的注视下迈出一步又一步,眼神锐利而坚毅。
贺修霖看着这个孩子,想起了那个话本中的描述。
他已下定决心为族人复仇。
“吾,尚鸿真人,今欲收尔为徒,踏入仙途,授尔修炼,保尔性命……”
自纪家覆灭,他已是孑然一身立于世间。拜师也罢,入宗门也好,他需要实力,入仙途,报血仇。
“入此宗门,尔须亲师长,友同门,尽其能炼,长而保宗门……”
他要用仇人的项上人头祭奠父亲,一身骨血告慰娘亲。
“尔可愿?”
纪仲秋目光炯炯,跪拜在地:“弟子纪仲秋,拜见师尊。”
尚鸿真人从贺修霖的手中接过拂尘,白瓷玉指虚空而划,契印的花纹隐隐泛着蓝光,尽数落在纪仲秋的身上。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师徒契印已成。”尚鸿真人吐出几字,挥下拂尘,授予纪仲秋锦纹储物袋,“拜师礼,内有苍昊剑,愿尔后平天下之冤,理不公之事,以正我门大道”
苍昊剑。
日月无偏照,何由诉苍昊。
话毕,尚鸿真人收了拂尘,看向听见“苍昊剑”这三个字就开始呼吸急促的贺修霖。贺修霖整整心神,上前几步,祭出一枚玉佩。
“玉佩存有师兄的一滴精血,遇到危险捏碎即可。”贺修霖俯视他的发冠,吐字清晰,“既为师兄,吾将任师兄之责,日后不论何事,吾将尽力护你无虞。”
“仲秋谢过师兄。”
这般正式的回话,也不知有几分真心,贺修霖百无聊赖地想了想,又认真道:
“愿师弟日后珍视身边之人,尊师重道,多念及宗门。”
毁灭世界多损生德,有那实力多为清源门做贡献不好么。
纪仲秋还保持着跪着的姿势,一时怔愣。不待他回答,贺修霖又回到师尊身后。
接下来是各位峰主上前道贺,纪仲秋跟在师尊后一一谢过,举止间带有孩童的乖巧,却不见半分局促。
这场声势浩大的拜师大典终于在贺修霖累得站不住之前结束。他推拒了一些弟子的邀请,向师尊请示过后回到洞府。
拜师大典后,另有长老峰主留下议事,但这些,都是现在的他接触不到的。
贺修霖吩咐杨磊备上沐浴用具,在桌旁阖目养神。
苍昊剑被交给纪仲秋,拜师大典结束,师尊不久后离宗……这一切都与书中、都与上一世一般无二。
就是不知苍昊剑是否也会与上一世一般无二地刺伤他。
“贺师兄,热水备好了。”杨磊走出内室,担忧地看向倦容满面的师兄。
“嗯,下去吧。”
得到回应的杨磊待他进了内室才离开,临走还妥帖地关上了门。
弟子服被整齐熨帖地叠放在床上,浴桶内热气腾腾,在这温暖的水流中,贺修霖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多日以来压在心头的沉闷感被蒸腾散去,此时此刻,唯有这样的舒适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