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这样了,我如何睡得着?!”
这话一说出口,楼远都觉得稍许尴尬。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关系一样。
他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楼某并非知恩不报之人,慕兄既不愿告诉我原因,那楼某也不问。”
“今夜我会守着你。”他说。
“不行!”
楼远神色不似作伪,知道他是认真的,但慕笙清却不想让他留在这里。
在楼远来之前,他已经服过药。现在还能撑住,时间长了他便要自己忍受毒发的痛苦。
毒发的模样实在狼狈不堪,他不想让楼远看见这一幕,也不想让楼远可怜他,他有自己的尊严与体面。
见慕笙清态度强硬,楼远心有愧疚,先前自己试探他的事定是留有心结,因此他又说道:“那楼某守在门外,慕神医放心便是。”
说完便起身出去,慕笙清看他合上木门,不再强撑,呼吸急促,脊椎也隐隐泛起痛意。
整个人哆嗦蜷缩起来,额角沁出冷汗,眉目间似有冰霜凝结,屋内的炭火烧的很旺也没能让他感受到一丝暖意。
……
一夜过去,慕笙清蜷缩在被子里隐忍一夜,直到天际泛白,他浑身蚀骨的痛楚才如潮水般褪去,彻底失去意识,不省人事。
门外,楼远椅在门框处守了一宿,同样一夜未曾合眼。
后半夜下起了簌簌大雪,临近天亮才停。冬日的晨曦徐徐浸润天幕,停云山薄雾弥漫,阳光透过雾气,落在竹间厚重的白雪上,美得惊艳,不似人间景。
楼远耳尖动了动,没听见房里再有任何的异动声和闷哼声,想来房中人应是昏迷了,他刚想进去看看情况。
“师父……”
睡眼惺忪、满头炸毛的小丫头迷迷糊糊抱住他的大腿,脑袋瓜一点一点的,还在打瞌睡。
跟过来找温暖的老杨叔,看见楼远,没敢问他为什么大早上站在他家小主人的屋子门口,只走过去抱起迷蒙的小温暖。
“大人莫怪,小阿暖比较黏我家小主人。”
“无妨。”楼远不在意地摆手,眼神盯住温暖那炸毛的小脑袋,一言难尽地问:“她这头发……”
老杨叔解释道:“老奴不会扎头发,所以这丫头每天会来找小主人帮她扎头发,就是手艺不太好。”
但总比披头散发的要好。
小温暖已然醒神,圆溜溜的杏眼开心地看着楼远,甜甜喊了一声:“美人哥哥好。”
楼远对她回之一笑,向老杨叔伸出手,说:“给我吧,我帮她扎头发。”
老杨叔震惊:“您会扎头发?!”
楼远抱过小丫头,唇角扬起浅笑,道:“复杂的不会,简单的会一点。”
他将温暖放在木椅上,熟练地拿起梳子给小姑娘梳顺头发,又熟练地给小姑娘扎了两个麻花辫。
老杨叔立于桌侧看得目瞪口呆。
观楼大人的年纪应当及冠了,长得一副好样貌,如此精通女儿家的手艺,大概家中已有妻儿。
这么一想,误会可就大了。
楼远若是知晓老杨叔心中所思,定要直呼“冤枉”,他还是个清白尚在的好儿郎。
三两下,头发扎好了,小温暖兴冲冲地跳下椅子,往老杨叔面前转一圈,欢喜道:“杨爷爷,阿暖好看吗?”
老杨叔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小阿暖最好看!”
“那阿暖也要给师父看看。”
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要去敲慕笙清的屋门,楼远却伸手阻止她,欲言又止道:“等等,你师父他……”
温暖疑惑不解地仰头,小手揪住楼远的衣摆,与老杨叔一同发问。
“我师父怎么了?”
“小主人怎么了?”
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楼远生出一种荒谬感,好像他才是这俩人的主心骨。
荒唐的念头不过一瞬便消失不见,他堵在慕笙清屋门口,高大挺拔的身体压迫感十足,男人垂眸注视面前的一老一幼,说:“昨夜有刺客……”
话还没说完,老杨叔着急打断:“小主人受伤了吗?!”
楼远知他是关心则乱,并未责怪他打断自己的话,摇了摇头,说:“未曾。”
“只不过你家小主人身体有恙,手脚冰凉,怎么捂也捂不热,你可知原因?”
此话一出,老杨叔似是放下心来,他尚未答话,温暖抢先出声:“师父是生病了。”
“每个月都会有这么一天。”
“可是阿暖记得昨天不是生病的日子呀?!”
楼远桃花眼眸色一暗,每个月都会生病?
应当不是普通的病症,而是毒发!
他动了动唇瓣,还要再问,老杨叔抱起温暖,对他歉意地说:“大人莫慌,小主人生得不是什么大病,熬过一夜便好了。”
“昨夜的刺客并非是第一回……”
不是第一回?
他们与西离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西离竟派死士过来刺杀?!
东云边境的守卫防卫不当啊!西离刺客这般来去无踪也无人上报!
秦松然是干什么吃的?!
看来该好好敲打敲打云城的守城主将了!
楼远深思,桃花眼微微眯起,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又听老杨叔道:“怕是惊扰大人休息了,大人若是无事便回屋歇息吧。”
楼远眉尾一挑,神色无波无澜,这是下逐客令?!
主人家生病,不立即进去服侍,却有功夫在这跟他打太极!
这对主仆有很大的问题啊?!
楼大人没想过是他堵在门口不让人家进去,他们老弱病残的,哪能抵抗一个身强体壮的成年人。
楼远眼神冰冷,桃花眼里再无一丝笑意,他没再追问,而是直接对老杨叔说:“杨叔,麻烦去烧些热水,你家小主人醒了应当用得上。”
老杨叔放下温暖,不敢违抗楼远的命令,忙不迭离开里屋去烧热水。
将人支开,楼远推开慕笙清的屋门,温暖跟在他身后进去。
屋子里很亮堂,昨夜的炭火早已烧尽,床榻上的棉被隆起一块鼓包,一截瘦弱苍白的手腕垂落床沿,暴露在空气中。
楼远轻手轻脚上前掀开被子,露出慕笙清那年轻却毫无血色的脸,整个人闷在被子里,捞出来时额间汗津津的。
羸弱,矜薄。
好似风一吹就散,虚亏的模样让人觉得轻而易举就能摁断他的脖颈。
楼大人小心翼翼托住病美人的脑袋,自己坐在床沿,将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大腿上,又执起他裸露在外的手腕,灼热的温度刚覆上皮肤,慕笙清泛白的指尖便轻微动了动。
眨眼间,又没了动静。
楼远挑眉,对他也太不设防了!
他将慕笙清的手腕塞进被窝里,接触到被子里的刹那间,他手一顿,随后猛地抽出,手背上就多了几个血孔。
“美人哥哥,你手怎么了?”
温暖也看见他手上的血迹,小姑娘也不害怕,眨巴着眼睛问道。
她想了想说:“美人哥哥不要碰师父的被子哦!”
楼远瞧了瞧自己的手,问:“为什么?”